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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谁寄锦书来?

攀枝花日报 2018-08-09 07:11 大字

□张春梅

初进P大,见到图书馆那一屉屉中药箱似的书目,几乎醉倒在它的墨香里。

大学,对我而言,就是有一个大大的图书馆的地方。“图书馆”三个字必须是烫金的,浑厚饱满的颜体。臆想周末的早晨,早早地候在图书馆门口,占一个临窗的坐位,就可以窝在里面一天,任阳光的脚步在书页间一点一点地挪移……

大一的记忆有些寒冷。总在冬夜图书馆关门时最后一个出来,灯光在身后骤然熄灭,月光的清影却投了过来。披一袭月光,踏一路疏影,哈着气回宿舍,如一匹孤独的马奔跑在旷野上。那马顾左右,似要寻些黑夜中的其他影子,抑或听两声彼此的呼应,然而四周一片沉寂。面对崭新的大学生活,大家津津乐道的是涮火锅,邻班男生、针织技法……

周末去跳过两次舞,翩翩何所似,天地一沙鸥。热闹中的寂寞更寂寞。

此后的周末风景,是一盏灯,一本书,一个人。

唯有南风旧相识,偷开门户又翻书。

和靖、罕的相识始于文学。

对于上世纪九十年代末的大学校园,文学就是一个酸溜溜的名词。在实用主义、功利主义横流的校园,文学窘无立锥之地;在电脑速成、外语培训海报铺天盖地的校园,文学无处张贴。

在这所大学建校以来第一次文学评奖中,和高一届的罕、靖的文章同时获奖,由此读到了罕的文章《故园秋忆》,似乎嗅到了书的香气。

罕和靖常去几个旧书摊“淘金”。这些个旧书摊他们摸得极熟,知道什么时候去“必有所得”。有一回,见罕提了一大袋《读书》回来。罕说,人家要一块五一本,他讲到一块钱一本全部拿下。靖传授给我一个获得好书的绝妙法子:对学校图书馆说书丢了,很老的书,定价极低,照3倍赔,不过几块,却都是极好的书。靖说他计划对那本《老子》下手,问我对《庄子》感不感兴趣。我天真无邪地说:“这怎么行呢?这多不道德。”靖一脸老成道:“书的价值在于有人看,有人识,放在图书馆没人看那才是不道德!”

冬天,和靖去逛书市。只挑了两本书,其中一本是《古代花鸟诗歌选》。后来谈起这次买书,靖说:“不敢恭维,我和罕都觉得你那书……”他欲言又止。我忍住笑和气,逼他说完,他说了四个字:“品味太低。”

我知道书对于罕和靖,已言及品味与版本了。靖和罕都有不少藏书。靖潦倒到月底总要借别人的饭卡打饭,却在家里寄钱来时,慷慨地花几十元买书。靖时常拿几本书来给我看,对我讲讲卡夫卡,聊聊萨特和波伏娃,也无不懊恼地讲到同宿舍的罕的一次借书:有一个女生爱死了纳兰性德,通过靖向罕借一本纳兰的集子。罕一念之差,借了出去。第二天早上一起床,罕就催着靖将借的书讨回来。

我就笑,笑那个早晨靖和罕的样子。

有一回,和罕谈书,他说了一句:“我的书从来不借人的。”像是提醒又像是致歉。

我说:“我知道,所以我从来没向你借过书。”

罕又说:“周作人说过,让人参观自己的书房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读别人的书,写自己的生活。那时年少青葱,激情恣意,满眼“我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无一不能入文,字里行间满满人间烟火气。而罕的文章,谈诗论词,品书评文,总弄些学究似的东西。我要入世,他讲出世;我要低到尖埃里,他要高到云端上;我要为,纵是撞个头破血流亦痛快;他讲不为,在故纸堆沉吟痛快;我要浓得化不开、一饮而尽的豪情;他要人间四月天、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轻盈……

我喜欢活在当下,亦敬仰故纸。浩浩行径千年的中华文化总不能在今天断流,诗经楚辞不仅仅是历史名词,唐诗宋词不应是“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的婉怨女子,那些古色古香的竖排文字也不该在高高的书架上蒙尘……否则,我们失去的不将是文字,而是蕴含其中的文化民族精神。这绝非危言耸听,一些经济发达国家的文化危机就是前车之鉴,我们这个民族出过鲁迅、钱钟书,而在他们之后,却很难找到这样的大家;今天,学英语的人趋之若鹜,可在我们的中青年学者中,却很难找到一位能很好地翻译《楚辞》的人……

靖毕业实习前,让我去挑一箱书,也算存放我处。

为了一箱书,第一次脸红心跳佯作镇定走进男生宿舍。寝室里乱七八糟,我却一眼看到了那些整整齐齐、密密匝匝排在床上的书。心里一声尖叫,向它扑过去,差点被横着的凳子绊倒。

我手扶着书,眼睛贪婪地浏览书脊上的书名,嘴里忙不迭地念着:“这本……还有这本……”

靖端坐桌边,面前放了一个笔记本。随了我的声音,看一眼书名,悠悠地把名字记在本上。

靖毕业前,我问他:“我送你什么纪念品好呢?你喜欢什么?”

靖颇羞涩地说:“对别人说喜欢什么,别人再买来送你,这多不好意思。”我就没再问他,心里想着他喜欢什么样的书。

几天后,靖找到我,欲言又止,吭哧半天,终于说:“你不是问我喜欢什么吗?我们一起去挑本书吧?”

我大笑,骗他说:“晚了晚了!我早买别的了!”

罕实习期间来信:“近日买书不少,重庆新设一书市,颇多旧古书,价稍低而书精,惜甚少余暇一往。记所得有《诗经文化阐释》《七缀集》《中国学术史随笔》《沈从文》《半农杂学》等,所得不可谓不丰,可惜你不喜此道,难以体悟其中乐趣。唐弢先生有一诗,我颇喜欢,抄在这里:平身不羡黄金屋,灯下窗前长自足,购得清汉一卷书,古人与我话衷曲。”信后,开给我一串他曾在学校图书馆借过的书的书目。

这就是P大两个能和我谈书的人,他们也成了我大学时光读过的两本最亲切的书。

此后经年,各自工作,结婚,生子,忙碌……音讯渐断,不觉已至不惑之年。

罕依旧闲云野鹤,执教三尺讲台,逢假便纵游名山大川。近年才得他微信,看他每晚更新书话,品书评艺,悠哉游哉,仍是当年那个青衣书生。靖供职媒体数载离职,仍以操持文字为生。而我,亦入公门十五载。当年罕曾笑揶“公门之中好修行”,不知如今修成几许?偶为小文,罕又笑谓:“少年子弟江湖老,幸有诗心如幽草。”

秋风再起,秋意愈浓时,云中谁寄锦书来?不知在千山之外的罕,是否又于青灯下翻开他那沉香的纸页?不知他的来信中,是否还会在后面附一张要我读的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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