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空中画一枝花
“从昨天起,我不要我那名字,起一名字,就叫做废名。”
自1926年6月的一天开始,“废名”正式替代了原名冯文炳,闪烁起光辉,这一年他正处于对一个诗人来说微妙的二十五岁。此后,小说《桃园》《枣》《桥》和《莫须有先生传》,诗歌《坟》《掐花》《妆台》等均与这个名字相随。此前有《竹林的故事》等以原名冯文炳发表,到了晚景,他较多地用回原名。这是新文学史上一个殊异的存在。
“废名的价值的被认识,他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地位真正的被肯定,恐怕还得再过二十年。”汪曾祺说这话是在1996年,一晃已经不止二十年了。对废名的了解还是有限,或者说很有限。在另一端,说他了不起的人不少,但细读他的人则不多。
废名1901年生于湖北黄梅,1967年病逝于动乱中的吉林长春。他一生中显著的身份是教师,小学、中学和大学都教过,汤一介、乐黛云等在他那里受益匪浅,受他影响的作家包括汪曾祺等。他自己也受到了多位大家的感召与教益,有过往的亦有几位,最切近的是周作人,周作人为这位弟子的多部作品作序,在《莫须有先生传》的序里说:“这好像是一道流水,大约总是向东去朝宗于海,他流过的地方,凡有什么汊港湾曲,总得灌注潆洄一番,有什么岩石水草,总要披拂抚弄一下子,才再往前去,这都不是他的行程的主脑,但除去了这些也就别无行程了。”这如水潆洄、拂抚的说法甚好,似乎用来形容废名早些时候的《竹林的故事》和《桥》也恰切,或者说更为形象。我个人觉得,在这率意、诗意、诗化叙事之外,还可珍重的是废名对诗与思的卓越的连接,有时诗胜,有时思邃,这在其小说中可见一斑,在诗歌中最是凸显。
这本选集的重点在展示,废名诗歌和小说中的那些好也都隐现于他的随笔和讲谭之中,蕴含着卓识新见,自我与天真。
书分三辑,一是“中国文章”,关乎文章的写法以及读法,亦是心法。二是“灼灼其华”,关乎诗歌,名字取自诗经,而内容又不囿于此,甚至涉及杜甫的内容要更厚些。三是“格义致知”,更为远阔交融,主要是对于佛家的理解,儒与佛与新思想的相遇,等。
辑一,中国文章。压轴的《三竿两竿》文字短,篇名亦浅白,却可以说是一个小小的宣示,劈头便是,“中国文章,以六朝人文章最不可及”。其中,他常看的是庾信。并提及苦茶庵长老(周作人)曾借庾信《行雨山铭》中“树入床头,花来镜里,草绿衫同,花红面似”四句指出,他们的文章是乱写的,四句里头两个“花”字。可能也正是这种诸法未定之前的“乱”才最是真,最是魅惑,所谓“生香真色人难学”。废名还顺便讲到自己决不会写“一寸二寸之鱼,三竿两竿之竹”这么容易的好句子,自己写文章,总是不免“在意义上那么的颠斤簸两”。这自述也真是有斤两,见性情。
《中国文章》提出中国没有厌世派的文章和厌世诗,太重实际,少理想,更不喜欢思索死亡;后来如果不是受了佛教的影响,文艺怕是更陈腐,损失更多好看。所以他觉得“霜随柳白,月逐坟圆”和“物受其生,于天不谢”的境界何其与众不同……说起少小读书,先秦直至民国时期人的视野和幼功,如今的大学生也难以比拟,尤其是就原典、古典而言。年少时的很多记忆与趣味,更是可能伴随一生,一边接受岁月的涂抹,一边不断以新的面貌去邂逅新的世界。
《小时读书》仅仅写到四书,重点在《论语》。他读的是北京大学,受过欧风美雨洗礼,认为懂得《四书》的意义便真懂得孔孟程朱,也便真懂得中国学问的价值。他从小这么读过来,当初并不喜,甚至认为小时候所受的教育“等于有期徒刑”。说是这么说,接下来却也谈到了其中那些光色,甚至一连说了许多个“喜悦”:读“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喜悦,却不知何故;读“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喜悦,但那时就能体味《论语》句子写得好了吗?读“暴虎冯河”喜悦,因为有一个“冯”字,这是自己的姓,但偏不要读作feng,又觉得寂寞了……
这一辑中还收有关于水浒、金圣叹、诗文中的神仙故事等篇什,约略折射了他的趣味和着力点……
辑三,《阿赖耶识论》以及其余的几篇文字中,尤其吸引人的是对儒和佛的思考。他讲种子义,讲儒,讲自己的识,我不敢说都看懂了,就我理解的那部分而言,亦未必都认同,但我很喜欢他直抒胸臆的这种讲法和姿态,不时还有自我的代入。譬如,在第二章“论妄想”中,他讲到牛顿好奇于苹果为什么不往天上落时,不由得说到他的孩子冯思纯四岁时看着天在下雪,问:爸爸,雪是什么时候上去的?
是啊,雪是怎么到天上去的?到底是诗人!这些可爱与不羁激发了废名的诗与思。于是,他会在一种使命与另一使命交汇的地方写下:“我可以向空中画一枝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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