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严”与“默” □顾 楷

我出生在淮河之畔的一座小镇上，出生的时候母亲大出血，我没有啼哭声，经过医院的抢救，我和母亲才双双保住了性命。可以说，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令母亲提心吊胆、经历生死瞬间。

十八岁以前，我没有离开过母亲身边，母亲也一直为我的生活、学习、成长操劳着。大到升学考试，小到头疼脑热，母亲的提心吊胆持续了十几年。因为一直把心放在我的身上，母亲对我的要求也非常高。那时，我对母亲的印象就两个字：严厉。

我记忆中最深刻的一件事，是我上小学的时候，不知从哪学会了“求人”，不论什么事，张口就是“求求你”。“求求你作业借我抄一下”、“求求你把糖给我吃一颗”、“求求你跟我一起玩游戏”。这事没过多久就被母亲察觉到了，当我在她面前说出这三个字时，母亲反手对着我就是一巴掌，鲜血顿时从我的口中流了出来。正当我不知道为什么被打得这么厉害时，母亲“恶狠狠”地告诉我，一个男孩子，不能时时刻刻把“求”字挂在嘴边。她告诫我说，让我一直记得这一巴掌，今后不准再随意说“求”字。

如今我已经快30岁了，这么多年来，我遇到过很多事，每当我想在困难时期轻言放弃、想要去“求求”别人时，脸上就忍不住火辣辣地感到疼痛。那一巴掌的威力延续至今，让我时时铭记：求人不如求己。也正是这样的疼痛，让我挺过了很多自觉困难的时期，没有丢失自我和尊严。

“妈，感谢你那一巴掌，感谢你对我从小就那么严厉。”多年后，再提及此事，我向母亲这样说。“其实你不知道，每次打你后，我都要一个人回房间偷偷哭一回，自己试一下打你时的轻重，每次打重了，心里就忍不住难受。”母亲说。

后来我才明白，十八岁以前，母亲对我是爱之深、责之切。如果说家庭教育也是一种管理，那母亲的管理就是一种“严肃的爱”。这种爱，只有当你成长后才能明白。这种严肃，其实是一种深沉的关心与呵护。

十八岁后的这十年，我身处异乡求学、工作，与母亲聚少离多，母亲严厉的印象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那逐渐增多的缕缕白发和日益衰老的容颜。

可就是这样瘦弱的身体，在我上大一那年，却能独自一人扛着一二十斤重的竹席、被单、大包小包的日用品和一台摇头扇，乘大巴坐几十公里，又徒步数里地，把这么多物件送到我的身边。当时正是九月，还是三十多度的高温，我并不知道母亲会来学校。而当我看到她时，她正坐在学校食堂的椅子上喘着粗气，身边堆满了一堆东西。“你怎么不让我去接你？”“我怕耽误你上课，就没告诉你。”成年后很少哭泣的我再一次“不争气”地流下来泪水。

这些年，母亲身上再也没有了“严厉”的标签，剩下的都是这样的“默然”：做手术时不愿告诉我，担心影响我上班；生病时不愿告诉家人，担心去医院要花太多钱。不论我怎样劝说，母亲都不愿再像我十八岁以前那样，时时刻刻出现在我的身边，时时刻刻和我畅谈聊天。

我和妻子谈起时，妻子告诉我，这也是一种爱，是一种设身处地的无言关爱，是一种默默付出的母性大爱。无论是严肃还是默然，于母亲而言，对我的爱一直都没有减少，而是日益深沉。而我如今要做的，就是把这种爱以自己的方式回馈给母亲，以我的实际行动让母亲看到自己教育、管理和爱的成功，并对母亲竭尽一个儿子的孝心与爱心。“妈，您现在对我还满意吗？”“除了胖点，你一直都是我的骄傲！”

欢笑中，母亲安好，今生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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