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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深之花 ◆洪 放

淮河晨刊 2018-06-28 15:36 大字

旧码头

一丛草划过旧码头边的同样陈旧的石头。我用的是“陈旧”,那是缘于流水印迹的提醒。流水的印迹在石头上呈现出三种不同的叙述镜像。那种稍浅些的,应该是青灰色。犹如一个被流水拍打久了额头,就有了青色偏灰的印记。而这只是穿在外面的袍子,那里面的小袄子是橙色的。有些力道的拍打,一寸寸地进入了石头的深处。那些印记便开始发黄,开始由黄而橙,甚至散发出酸涩的时光气味。当然,这并不是最后。那些深藏在骨骼之上的,是黧黑色。然而,你看见的却是同石头肌理一般的青冈色。

那种浑然一体,会使你停留下来。然后伸出手。石头慢慢地接纳这只手,突然,会一下子被一滴站立的水击中。

其实有很多的水。过往年间那些来来往往的步子,行人的影像,吵嘴者最后投水的弧线,一朵从上游漂下来的硕大的蓝色花朵……旧码头延续了几百年。除了水,没有什么能够让这些石头一直等在这里。

它不可能记得属于过往者的时光。

但是,我却忘情于它的水漫的印迹。一抬头,夕阳也回到了山后。我听见骨骼响动和往前伸展的声音。收回目光,那水面正往旧码头上缓缓移动。像莲步,又像一颗小猫在暗中窥视的心。

幽深之花

不可企及之处。幽深之花。我是说往年,那些被黄土遮掩被石头垒砌被高高的青冈树生长的那些。我称他们为亲人。

我一直如此认为。

行走在这近百米的地下,阳光已属于另外一个世界。我忽然就想到:从前村庄上的那些人呢?他们是不是正在这里?

他们或蹲或站,或走或停。他们或倚在墙角喝粥,或扶着壁子相看。他们手里还有村庄上稻花的气味。漫长的南方岁月,进入到这时而阔大时而逼仄的溶洞之中。他们因此都成了花朵。幽深之花。我从前的村庄啊!我从前的亲人!

我看见鸟。老枫树上的那一对鸟。还有井。纺车正安置在月光之下,枣树、梨树、桃树,鸡、鸭、鱼,狗、猫、最小的蛤蟆……都开成花了。我怎么能想象得到:这一个世界正以更加生动的姿态,回到我的目光与凝望之中。

我想喊他们的名字,我想握住他们。

我甚至看见自己也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我甚至想:这幽深之花,最终消解了所有的尘世苦难!

黄昏的哨声

阔大的芭蕉撑开黄昏,穿过长岭、葛湾,然后是一方陈年的壁子。上面留着五十年前的标语。在标语之后,似乎有扇半掩的木门。黑漆。沉重。然而却推不开。更多的黄昏被阻挡在木门之后。我们所能看见的,只是芭蕉留住的那一小段一小段的岁月。

雨水在往年的黄昏落下。而今年,持续的干旱让南方陷入苍老。我却看见背后山上渐渐涌动起来的雨雾。

那些雨雾变幻着。我听见哨声。从前我经过这里去往更深的山里,我记得那路边墙角的蓝色野花。还有那些被我们称为诗歌的呓语。当然,更加让我们心疼的是那个被打了红色钩钩的名字——我一直难以忘记那个名字后面的面孔,和他过早黯淡的青春与爱情。

这些都被哨声演绎。

黄昏的哨声。南方山地曲折而宁静。我停下来,面对这方陈年的壁子,想像雨水打在上面的清泠。

我离开时,木门后仿佛闪过一个身影——芭蕉幽暗的光打在上面,很快便成为了芭蕉的一部分。

桐花落

忽明忽暗的雨水将低矮的南方山地冲洗了一遍,阳光一出来,油桐花乍现出近乎绝望的爱情,然后,它落了。

桐花落,那些散淡的清香,被雨水早已收走。如今,它仍是淡黄的蕊中,揣着一小脉阳光的恣意。倘若这时起到老坟头上,一只黑色的鸟儿往往在桐花之上停留。没人驱赶它,或许那是刚刚逝去的村庄上人的魂灵。

南方诸多的花朵中,只有桐花是一种能让人看着却从没有人采摘的花。事实上,它有种让人洁净的美好。当然也有种幽明的气息。

于是,桐花落时,人们依然在阡陌之间劳作。那些经受过清明烟火的桐花,一落下来便消逝无踪。土地让它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深处。而深处,往往是——那些早已被忘记了的名字。

然后不久,桐果榨取桐油,走进了江水,成为舟,成为桨,成为各种器物上的最坚实的追随者和保护者,然而并没有人想起桐花。

细细回想起来,也就是天亮时分,当桐油抹上逝者的棺木,村庄上的人一下子闻见了桐花的气息,幽幽的,浮动着,如同逝者的眼神……

新萤

萤有灵性。乡下四月,夜露滴答。阡陌小道,新萤初发。我特别喜欢古人所用的“新发”二字。许多事物的出现,都简单地用了“出现”或者“发生”,然而,萤之始出,便用“新发”。其中意味,让人久久咀嚼。白乐天曾有诗:“一声早蝉发,数点新萤度。”他用了“度”字,也是一样的高妙。古人炼字,究竟是到了功夫。犹如山间竹杪,高处探风,尽得风流。

不过,真正的乡下流萤,或许并不曾如此想像。萤生萤灭,也恰如这尘世一遭。事实上,萤的生命之短暂,甚至连悲伤的时间也没有。它们飞翔在林间草地,点亮黑暗,追求爱情,读懂人世间的尘埃中无声地叹息。

新萤初发,长夏至矣!

长夏一至,万物葳蕤。所有的事物均开始向上。可是,面对新萤,它们缘窗而去,或者没入流水,即使如白乐天者,是不是也惊悚地看见:万物繁茂的背后,那盛大而无边的死亡?

南宋叶梦得写道:“新月挂林梢,暗水鸣枯沼。时见疏星落画檐,几点流萤小。”他说的是小,似乎是单纯的摹写形态。回过头来一想:在新萤眼中,它何曾见识过人世的繁华?而那繁华,于它又有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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