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竖是条汉子

冬季某日的傍晚，我携一块木板赶车回家。天早早地黑下来，很冷；路上堵车，车缓缓地爬；车内很挤，司机节约用电不开灯，大家挤成一团有些暖和。

有个小子在人堆里乱钻，钻到我跟前不动了，伸手掏一个眼镜的口袋，摸摸索索的。那个眼镜是个傻瓜，没感觉，小子越发胆大。我仔细观察确认无疑，正义感涌上来，遂大喝一声：“车内有贼，大家注意！”

大家就注意了。小子没得手，扭过头来盯着我，小眼睛虎视眈眈，脸上贴块纱布。那纱布八成是作案时的面具，掩了半张脸，像佐罗。我便警告他规矩些。他仍不规矩，想动拳，捅了我一下。我继续晓以大义，他耳朵不知怎么长的，听不进，又捅了我一下。我就用木板的角角敲了敲他的头，自然是敲痛了。他的拳头随即雨点般地落在我身上。平心而论，除了击中肚子的那几拳外，其他的还怪舒服。由于我捍卫了大家的钱包，大家便热情地观战，态度不偏不倚，还腾出块空地来作小校场。唯有那个眼镜表现不好，站在小偷的立场，文绉绉地指责我不该高欺矮。小偷是矮了点，头到我肩膀。

接着我觉得应该捍卫自己的尊严了，抽手捏住了小偷的脖子，来回地拎了一阵，并叫他下车跟我走，他立即老实了，不吭不动。我顿感自己还有两下子，脸上很光彩，心里很满足。

车一到站，那小子连钻带挤抢先溜了。我也并不真想带他走，带着也是个麻烦：若送去派出所，眼镜不肯作证；带回自己的家吧，我还得管他的晚饭。

那阵子供电局也节约用电，不开路灯，我下车后随着黑乎乎的人流往前走，心想自己敢于以正压邪，还不错。不料行至一火锅店时，里面突然冲出五六个人，挥着菜刀，舞着条凳朝我扑来。为首的正是那贴纱布的小子，迎面就砍我一刀，我用木板挡住了，后背腰间却重重地挨了几下。又有一人举着条凳猛砸，我闪身抬手接住条凳，大喝一声夺过来，抡个正圆，那伙人连退数尺，我趁机跳出圈外。如此几个回合，他们虽不得近身，我却暗想不好，几人打我一个，且都操着铁家伙，再战下去不是好玩的，就瞅个空子将条凳飞出去，趁他们躲闪之际夺路便跑。

我的优势是腿长，情急之时腿更长。他们几个是清一色的矮子，追了一阵追不上，散了。我觉得脸上湿乎乎的，摸了一把，是冷汗。再摸摸五官四肢，都还齐全。便去派出所报了案。

联防队有个队副认识我，二话没说拎着铐子和一干警跟我上街捉人。火锅店的老板死活也不肯提供线索，却痛说他丢了几把菜刀 一条条凳，样子比我还冤。我们又满街寻找脸上贴纱布的。那晚贴纱布的倒真有几个，只是个头不像，纱布也贴得不是地方。三人寻到半夜，打着呵欠，终无所获。

我回家便临镜自照。身上一件皮茄克，到处被砍出大口子，腰间的一刀砍穿了牛皮带，背上挨得最重。幸亏皮茄克夹有丝棉，很厚，挡住了刀锋；那刀连破数层衣服后，只伤了浅浅的一层皮，渗出些血丝。我太太吓得直哭。我看着那件皮茄克，很生气；再照照自己的模样，又很自豪。

于是我自我表扬了一番。挺身制止恶行，说明自己正义在胸；孤身奋战群凶，说明自己临危不惧；打不赢就跑，说明自己机智灵活。纵观全过程，横竖是条汉子。若像眼镜那样，就有些窝囊了。人不能活得太窝囊。

下期关注：我做了好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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