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大的风刮在更高的地方(外一篇)
何其相似乃尔,其实我们也像那棵乌桕树那样活在这个世界上,即使将要面对寒冷的冬天,付出凋落的代价,也期待着一树的绚烂绽放在“北风”中。我正写着的这个“北风天”又何尝不是如此,当它快要完成的时候,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没有到来,我的内心却充满了躁动不安,期待着它在编辑、读者的眼中,能够鲜明地与另一些人的散文有所区别。
风越来越大,不能张口说话。当我向黑皮喊道“风越来越大了”的时候,这冰凉冰凉的北风,“呼”地一下灌满了我的口腔。我紧闭嘴唇,不得不转身背风而立,使“风越来越大了”这个句子中断在“了”字前。但“风越来越大了”,最前面的这五个字说出口后,仍然可以是一个完整的句子。这个句子完成后,我和黑皮自旋梯走下顶层甲板,走进了水手船舱,将呼啸的北风关在了舱门外边。
黑玫瑰在北风中奔跑
当东方露出曙色,在金家闸至水利局码头那段堤岸之下杂草丛生小道上,我看见一位女子在跑步。她盘绕的发髻怪异,就像是一朵硕大的玫瑰,绾束在她的左边耳朵旁,因而我没有看到那朵玫瑰后面的耳朵。那只耳朵也许是跑步的女子故意让它躲在玫瑰后面。但迎面走过去的我,还是看到了她的另一只耳朵——右耳。
北风还在刮着,那只右耳通红,与我的左右耳朵一样,被寒冷的北风吹得通红。她跑去的方向由西向东,我走去的方向由东向西。因此逆风跑过来的她和顺风走过去的我,注定要在这不到一米宽的草间道路上碰面。那朵奔跑而来的玫瑰,也注定要摇曳在我的视野中。我在想,玫瑰有黑色的吗?玫瑰怎么会生长在一个人的头上,怎么又会绽放在一个人的耳朵旁?那朵奔跑中的玫瑰,没有在意我的疑惑,透过晨曦的薄雾,闪烁着露水五彩的微光,虽然离我越来越近,但我还是没有看到藏在那朵玫瑰后面的耳朵。
或许我想将那朵玫瑰仔细端详。或许我想看见玫瑰后面的那只右耳,是否和左边的那只耳朵一样,被凛冽的北风吹得冰冷通红。这会儿,我停下了脚步,等待着那朵玫瑰来到眼前,但我仍然没有看到越来越近的那朵玫瑰后面的右耳。
右耳,右耳,右耳,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时常会有这样不切实际的欲望:总是想看见却又看不见的那些“东西”,总是想找到却又找不到的那些“东西”。那些“东西”呈现在现实中,也沉默于历史深处,但此时此在的那个“东西”,就是她的右耳。这会儿也是如此,当我看到那朵奔跑而来的黑色玫瑰时,我还想看到被黑色玫瑰遮蔽的那只耳朵。可是那只耳朵与我又有什么关系?甚至与这个冬天北风的呼啸声也没有多大关系,与路旁或青或黄在北风抖颤的野草也没有多大关系。那只耳朵躲藏在玫瑰的后面,只与逆风跑步女子有关,也许她愿意自己的右耳最先听见的是那朵玫瑰花开的声音。
跑步声渐近。她那双红白两色相间的跑鞋距离我只有几步之远。她那一袭雪青色的运动装已抵近我的身边。跑步的女子与我就要在这条草间小路上相撞。我下意识侧了侧身,以便让她从我身旁顺利通过,但她的脚步开始放慢,在我侧身的同时,她也侧了侧身体,还微笑地点了点头。那朵玫瑰就在她的点头与微笑之际变得鲜艳夺目。可是我还没看到那朵玫瑰后面的右耳。
但我却看清了玫瑰花左边的那张脸庞。破晓的阳光,此时正打在青丝盘绕的花朵上,也打在那张棱角鲜明、眉清目秀脸庞上。当跑步的女子与我擦肩而过之后,我还忍不住连连回头,看着她那腰身好看却渐渐远去的背影。
两年后的这个冬天早晨,我在宁道囤21号船的林晓居住的舱室里,忽然想起那位盘绕着玫瑰发髻的跑步女子,于是向他讲起那朵玫瑰及玫瑰后面的耳朵,他听完后若有所思地要说什么,但终究没说。我有些迷惑,又有些怅然若失,也许那朵玫瑰及玫瑰后面的耳朵,只适合放在心里,被自己感知、被自己意会,一旦想说出来,在张嘴说出的那一刻,就与我内心所感知的那个“东西”彼此分离,变得非其所是,甚或什么都不是了。
风越来越大,更大的风,刮在更高的地方。这不仅仅是我站在顶层甲板的感觉,也是那群麻雀的感觉。那群飞到船上的麻雀,刚才比我站得更高,它们排列成一字型,站在桅杆的那根纤绳上晒太阳,当大风刚刚刮起的时候,便“叽叽喳喳”地逃离了那根纤绳,飞到堤岸那片坡地的灌木丛中,不见了踪影。现在,我耳边响起的,不再是“叽叽喳喳”的麻雀声,而是悬挂于桅杆顶端的那面信号旗“噼里啪啦”的声音。
非我族类的麻雀,虽然不比人类那么有思想,不用晓得风速与高度的关系,风力是随着高度的递增而加大的,更大的风,总是刮在更高的地方。但这些麻雀一直生活在江边,即使寒冷的北风将堤下的杨树或乌桕刮得光秃秃的没有了一片树叶,只剩下了枝桠与枝条,这些麻雀也不会离开江边。它们留守在江边,是因为总是能在枯黄的草地上,找到草的籽粒;在锚泊于岸边的船舶厨房门外甲板上,找到水手留给鸟雀的菜叶与米饭,甚至还有让鸟雀“欢呼雀跃”的小鱼小虾。因而这群或那群麻雀,甚至那些胆大的八哥,从它们觅食或者与水手交往的经历中,也像人那样历练成了辨识风力的能力,知道能够将桅杆上旗帜刮出“噼里啪啦”的大风对于自己是危险的,它们不会为晒太阳这样的小事情,将自己的命运交付于风中。
江边鸟雀的这一点,其实与航行的船舶相似,当辖区将要出现5级以上大风时,我们的船,会按照长江海事24小时前发布的水上交通安全预警,选择港湾或安全水域锚泊避风,并一丝不苟地检查系泊与锚泊设备,防止船舶在大风中断缆、走锚事故的发生,直到禁航解除通告发出后,才会驶离避风之地。
更大的风刮在更高的地方,这不仅只是桅杆下或甲板上我的感觉,还是陆地上植物们的感觉。即便最为低矮的植物,那些匍匐于地面的野草,在这个季节里虽然不能像往日那样野蛮地生长,但还是比哺育它们的泥土要高。当北风刮过来,并且足够强劲时,江边那片枯黄得近乎于灰白颜色的野草,竟也有了水面的波纹,而且这种波纹起伏的形状,随着风力的或强或弱在变幻,色调也急遽地忽明忽暗,深浅不一。自甲板望过去,泥土之上的草,像河流的水一样在风中流动,闪耀着虚无飘渺的亮光。
比野草生长得更高的,是逐水而生的那一丛丛芦苇。江滩上禾本植物的芦苇,寒冬里早已枯黄,它们剑状一样的叶片,卷曲地没有了汁液,褴褛地披挂在茎秆上,在大风中“唏哩哗啦”地抖动着,加剧了苇秆摇晃的幅度。记得昨天下午,当船行驶到长江与皖河交汇处的那片水域时,水手长黑皮提着那架单反相机,在甲板上眯缝着左眼,人模狗样地学着摄影师的姿势,一会儿两腿分开站立、撅起屁股,一会儿蹲下身体、右腿跪在甲板上,瞄准岸边茂密的芦苇荡“咔嚓咔嚓”地一阵乱拍。我说,“黑皮,你拍什么呀?芦苇雪白的花在上一个季节就飘走了啊。”黑皮所答非所问,他说,雪白的芦苇花,都被北风刮到了南方,因此南方湿地的芦苇更加茂盛。我说他瞎扯。黑皮说,怎么是瞎扯?芦苇花开的时候,正是北风刮起的时候,南风向北刮,北风当然向南刮,芦苇的种子在它的花絮中,芦苇花刮到南方,就在南方生根、发芽、拔高、开花。黑皮见我没有再说他瞎扯,高兴地拽住我胳膊肘儿,让我靠在舷边栏杆处,以芦苇荡为背景为我拍了两张照片。
这两张照片里的我,面孔模糊,眉目并不清晰。清晰的却是身后背景中的那片芦苇,还有比芦苇更为清晰的那棵乌桕树。那棵乌桕树,高大粗壮,苍劲的枝桠旁逸斜出,它生长在离那片芦苇背后不远的缓缓而起的坡地上。
照片中那棵又粗又高的乌桕树,此时,在,又不在——那寒冷的北风中,它静止不动。它沉默不语。它炽热如火的树叶在大风中飘落而下,在寒冷的冬天里已经化为泥土。
我有些疑惑,那天黑皮以芦苇荡为背景为我拍摄时,我为什么没有注意到芦苇后面有一棵乌桕树?难道忽视它存在的原因,是那鲜艳如火的红叶已离开那棵乌桕树的枝枝丫丫?或许正是这种原因,那些比禾本植物芦苇生长得更高的乌桕,还有沿江岸边的那些红枫、黄栌、冰柏,在凛冽的北风来临之际,都选择了异于平时的青翠颜色,以艳丽的火红或金黄呼唤着人们的目光。
何止是这些乔木,我们这些人又
新闻推荐
史洪举不久前,江苏消费者权益保护委员会调查机票高价退票、改签情况的消息,引发舆论关注。4月24日,江苏省消保委明确告知涉事的航空公司和网上机票代理点要去说明情况。然而一周后,8家航空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