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在人间》:被命运鞭子篡改的爱情与尊严
□雪樱
阿摩司·奥兹说过,“几乎每个故事的开头都有一根骨头。”我们很少见到以自己的命运为“骨头”的开头,诗人余秀华与众不同,她的自传体小说《且在人间》就是这样开头:“风刮在脸上,如纤细的鞭子,弄得她面部神经愈加紧张。她伸出手去,想捉住这些鞭子,显然,不可能。北面的天阴沉沉,很重,一场雪正在往这里汇聚。为了避一避风,她偶尔背过来,倒退着走。但是这样几乎无法迈动步子,她的身体摇晃得厉害……”风,凛冽刺骨,雪,声势浩大,带着几分讥诮,像极了女主人公周玉的命运:脑瘫农村女性,入赘的丈夫,形同陌路的婚姻,没有尊严的感情,她饱受精神创痛。
作为诗歌界现象级人物,余秀华笼罩太多光环,她对爱情的观点也是独特的,“我写那些我得不到的爱情,这样就很好。”《且在人间》写的就是得不到的爱情,从中可见她的情感脉络和精神向往。但是,情绪的流放、愤怒的燃烧、自我的重复,大大削弱了故事细节和小说文本,使阅读体验略显单薄。
用余秀华的诗句概括该作品,就是“我爱上了这伤痕累累的人世和我们被掠夺的部分”:患有脑瘫的周玉,被所有人漠视与歧视,父母包办的婚姻如同枷锁。但她没有半点逆来顺受,而是追求精神的自由。一边是对丈夫吴兴东的排斥和厌弃,一边是她对电台音乐节目主持人阿卡的崇拜与爱慕。不顾他人异样目光,她做出离婚的决定。
构成人性的三要素,生存、温饱、尊严。从更高的层面审视,每个人都是被命运鞭子抽打之下被损害与被折磨的人,周玉是,吴东兴也是。周玉被父母包办婚姻,19岁时嫁给吴东兴,婚后才知道他隐瞒年龄,且蹲过三年监狱,源自一场强奸被同乡举报。吴东兴同样饱受命运之手的猛烈抽打。16岁外出打工,家里兄妹多,父母的关心轮不到他。27岁,他在工地上结识同样孤苦伶仃的姑娘,引来牢狱之灾。出狱后,本来与周玉结婚有了一个落脚地方,没想到她的倔强、轻蔑又加深了他的不幸。外出打工,被拖欠工钱,他搬出周玉前去讨薪;窝棚被占打不过人家,周玉父亲去帮他讨公道。他活得窝囊,爱情和尊严也体无完肤。
从爱情与尊严升华到“人为什么要活着”,这是小说的灵魂主旨。周玉对阿卡的爱恋是胆怯的、燃烧的,又是自尊的、勇敢的。在周玉绝望到想死的时候,阿卡延缓了她死亡的时间,但她与阿卡之间注定没有结果,横亘在两者之间的不是学历、身份甚至身残带来的不便,而是根深蒂固的世俗偏见。为他而病,为他而跳湖,她的自杀与其说是对阿卡失望,毋宁说是被歧视、被损害、被压抑碾压之下的精神崩溃。一个看重尊严的农村女性,到头来她的尊严总是被践踏得一塌糊涂,她只能保持沉默,而这些沉默化为诗句,成功救赎了她。
尊严不在别处,就在我们自身;你的心直立行走,就会成为精神光源,尊严再怎么践踏也不会失色。“残疾不是她的错,她觉得用残疾惩罚自己多么愚蠢”,这是余秀华的真实告白,也是她感动我的地方。小说中有一处细节,周玉把阿卡的名字写满了一页纸,她又写下两个字:活着。“这两个字有一点活色生香的味道。这两个字是把一个人放在人世里,证明一个人还被人间疼爱着,证明人间没有抛弃这个人,但是没有抛弃却不一定受到欢迎。”
读到这里,我似乎理解了余秀华《穿越大半个中国去睡你》所深蕴的精神升腾,理解了她说的“所有的标签都是错误的”之内在强大,理解了她的纪录片《摇摇晃晃的人间》中与丈夫吵架后的哭泣以及她的坦荡无伪,更理解了她诗行里跃动着的坚韧之心和羞怯的爱。如今,在被舆论裹挟与肆意消费的背景下,她仍保持植物的姿态,野蛮生长,无畏无惧。“我一直尽力配合命运,演好自己这个丑角,哭笑尽兴。”
新闻推荐
自称是滴滴投资人的张桓,公布了被滴滴司机打伤事件的一些处理进展。4月30日上午,张桓在微博发文称,当天凌晨2时,这次打人事件中的司机被找到并带回派出所接受问询;当天凌晨6时,张桓从南磨房派出所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