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石榴树
□朱国强
我住的过道对面是居委会,居委会旁边是橡胶组,橡胶发出难闻的气味。挨着橡胶组有一户人家,院里有一棵石榴树,不高,却茂盛。
这户人家的孩子很优秀,大儿子积极上进,但身体不好,一次大病后,悄然离世。小儿子学习很好,出国留学,后来定居北京,常年不回来。这家的男人沉默寡言,女人不露笑容,冷冰冰挂着个脸。孤独的两口子赡养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母亲。
伙伴小刚捣蛋,常撺掇我去“看石榴熟了没”,他说:“或许人家能送给我们两个吃呢。”我说:“做梦去吧,她家那么吝啬,连邻居都不给呢。”
小刚不死心,硬拽着我去了。那天中午,四周静悄悄的,房门紧闭。小刚悄悄走向石榴树,麻利摘了两三个石榴塞进口袋,示意我也去摘。这不是偷吗?迟疑时,动作就慢了。小刚急了,就要拽我到树下,这时身后房门响了,小刚飞一般地溜走了,留下了呆呆的一个我。
“你来干什么?想偷我家石榴吗?”“我没有偷,只是来看看。”我懦懦地说。走出来的女主人指着石榴树说:“你只是看看它会少吗?我每天都数,这里有两个新茬,一看就是刚摘下来的。”
我委屈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我真没偷,真的只是来看看,不信你翻我的口袋。”说着我把上下口袋都翻出来。女主人强硬地扭住我的衣领往墙角拽,嘴里嘟囔着:“让你偷,让你偷。”这家老母亲拄着拐颤颤地走过来了:“算了,又不是多大的事,别吓着孩子。”女主人打断她说:“石榴是留给波波(她小儿子)吃的。都让别人摘了,波波还吃啥。”老母亲说:“波波吃不了这么多,再说他都多少年不回家过年了,石榴分分周围邻居,不更好嘛。”
从此以后,我多次从恶梦中惊醒,嘴里喊着“我不是小偷,我不是小偷”。小刚感激我没有把他“咬”出来,送了我几本书。再后来,那家可怕的女主人因病去世了,我对她竟没有一点恨意。
街巷拆迁,我搬离时专门去看了这棵石榴树,它掩于一片废墟之后,枝叶干枯,树根裸露。有多少人惦记着它,估计女主人也不关心了。不知她临终时,那位在京的儿子回来过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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