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雨水念故人
清明的雨水,在苍茫天地间淅淅沥沥,这是苏醒记忆的雨水,也是湿润我们心头的甘露。在这雨水里,一些逝去亲人的身影,在朦胧青山中缓缓走来。
前年,我83岁的远房堂伯死了。我堂伯离世时,手里紧攥着的是银行里的6个存折,背后歪歪斜斜写着存折密码。我堂伯的遗像,是他67岁那年照的,目光胆怯谦卑,胡须掩喉,有着一个农人对命运的逆来顺受。
对我来说,我堂伯的离世,算是我在故土的最后一个长辈远行了。想起我20多年前离开故土进城工作那一年,我堂伯是唯一一个家里杀了一头猪为此宴请村子里的人。我的进城对堂伯来说,比他的亲儿子进了城还要高兴。堂伯那天用土碗给我敬酒,他神情庄重地告诉我,我们家曾祖父的坟墓,风水不比某乡长家的祖坟差。堂伯对我进城做一个他想象中的官员,是有着深刻期待的。
我辜负了堂伯对我的期待,一直没有按照他给我规划的人生线路迈进:乡长、局长、县长……我至今还是一个在城里打酱油的闲人。
我有一次一大早乘车回到老家经过乡场,见堂伯蹲在乡信用社门前吧嗒着烟。我问堂伯这么早干啥呢,他笑嘻嘻地说:“存钱,存钱。”原来是他昨天卖了一筐藕,等去存钱时,信用社早关门了。堂伯就这样在土里求食,还在土里刨出了“金子”,他勒紧裤腰带,面色发黄,但眼神里有一丝微弱的光,他就靠这一点光活下去,他不停地往银行里存下一点钱,就是他人生的光源。有一次,堂伯头天去银行存钱,第二天利息就上调了,他为此懊悔不已,他事后给我打来电话,希望今后遇到银行利息调整,能否先跟他透个风。我表示爱莫能助。还有一回,我见堂伯捂住胸口猛烈地咳嗽,差点都回不过气来了,终于,他咳出了一口浓痰,痰里还带一丝血。我赶忙说,伯,去医院看看。他若无其事地说,人每天都在造血,这是书上说的,新陈代谢。我明白,堂伯是舍不得把钱花在医院,人能扛着,就扛着过,好多的病,是扛过来就好了的。所谓扼住命运的咽喉,有时是一种强撑着的假象,不如放开手,让咽喉自个儿喘息去。
故土于我,像我堂伯这样的亲人,对我的期待,其实让我充满了内疚,甚至惶恐。但我堂伯,他最终用宽厚与慈悲,理解了我。堂伯说,我这个侄儿哟,就是一个秀才命。他真把我当秀才了。
也是堂伯,消解着我对吾乡吾土还有那些乡亲们的愤懑。我母亲31岁那年,生产队里的向老三,这个地下人贩子居然差点把我母亲拐卖到河南去了。我父亲知道以后,摆摆手说,算了,算了,向老三没有文化。我童年知道这事以后,这种仇恨一直深埋在我心里。有一天,我回老家看见向老三坐在山崖边石头上不住地喘气,他是那么瘦小,他望我的黯淡眼神,已经找不到一丝亮光了,他在自己人生的灰烬里爬行着。我一直在心里等待的,一旦遇见他就上前掐住他喉咙的冲动,一瞬间烟消云散了。有次回乡,堂伯对我说,侄儿啊,这个向老三也可怜,两个儿子都死了,女儿对他也不好。
4年前的清明,我回老家去墓前祭奠,堂伯在前面草丛中给我劈开一条路来,经过一个新坟时,堂伯说,这是向老三的。望着向老三这个土堆,我彻底原谅了他,还在他坟前烧了一点冥钱,他不就喜欢钱么。那天,堂伯坐在我祖宗的坟前说,侄儿,一个人要在心里想着人家的不容易。我心里的石头,已经滚下了山坡。
而今,堂伯的坟,也在那杂草疯窜的故土山冈中。在大地的风中,我故土的板块,已经随着城市化进程在日渐瘦弱,憔悴,或许我对吾乡吾土的存放,也是这些去世亲人乃至乡民们的葬身之地。因为,在这大地之下,一直绵延着血脉亲情,难舍故土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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