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传说□董军
是一个秋日的傍晚，浅黄色的落叶纷纷扬扬地飘满了大街小巷。那天傍晚下班后，美丽斜背着黑色的挎包，袅娜地走向自己的出租屋。她走到楼房前，却见左边不远处围着一群人，于是她停下了脚步，扭头朝那群人缓缓地走去。她不会想到，就在缓移的脚步中，她竟然走进了一个秋天的传说。
那个色彩浓郁的傍晚，美丽抑制不住好奇心的驱使，走上前去，拨开围拢的人群，赫然看见地上躺着一个老太太。老太太蜷着身子，脸色惨白，双眼紧闭，不省人事，像极了一片硕大的落叶。围观的人们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救助，显然怕引火烧身。美丽在老太太身边蹲下来，用手背在她的嘴上感受奄奄的气息，又轻轻地扒开她的眼皮看了看。之后，美丽站起身来，拧着眉毛，干净利落地掏出手机，立刻就拨打120，叫救护车。旁边有好心人提醒她，叫她别多管闲事，免得招惹麻烦。她仿佛没听到。救护车很快就到了。美丽与医护人员一起将老太太抬上了车子，她也上了车，跟着车子到了医院。
这件事情，不知通过什么渠道，就传到了美丽工作的公司里，有鼻子有眼。公司里的员工从这传说中，知道了老太太在医院的抢救下，不久就苏醒了。老太太是个孤寡老人，在本地无亲无故。她得知是美丽打的120电话，救了她一条命，感动得拉着她的手，不住地叫着“闺女、闺女”，似乎真的是她亲生的女儿一般。美丽性格恬静内敛，言语极少，第二天来上班，闭口不谈救助老人的事情，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公司的同事侧眼看她，但都不在她面前提及。后来又有传说，说老太太将美丽认作了干孙女。作为干孙女的美丽，经常到老人家里去，给她洗衣、做饭，陪她聊天，有病了带她到医院，尽干孙女的本分。这种传说无疑是有事实依据的，因为有同事就曾亲眼见到在工休日里，美丽搀扶着一位颤颤巍巍的老人在公园里散步。传说中，美丽不是本地人，家在外地农村，她一个人到这儿来打拼，生活不易。大家感到美丽是个心地善良、家境贫困的姑娘，就对她格外怜惜，跟她有工作上的接触，都尽量关照她。她也就淡淡一笑，脸上飘逸起两朵粉色的红晕。渐渐地，关于美丽的传说，像秋日的风，没多久就散去了，公司里一派冬季的宁静与僵硬，只是对于美丽，大家依旧保持着不同寻常的亲热。
大约过了一两年光景的一个冬日，伴随着凛冽的寒风，关于美丽的传说再次流淌，说是那位老太太去世了。跟着这个传说展现在大家眼前的，是她憔悴的脸庞，几乎消瘦了一圈的人形作为印证——— 美丽和老太太的感情极深呢。大家对她默默地寄予同情。同情的目光尚未消散，看不见的传说一夜间就在公司的楼道内、办公室里流动着变了味道。传说中，老太太离世后，因在世上没有亲人，只有美丽这个干孙女，她的房子就自然过继到了美丽的手中。那是一套两房一厅的房子，市场价值好几十万。口口相传的人嘴巴里咂摸着这个数字，越咀嚼越有意味，眼神就透出暧昧来。这看似柔美的姑娘，真不简单，一切的一切，原来都是冲着这笔遗产去的，她心机深着呢。在这传说中，人们感到受了莫大的欺骗与戏耍，看美丽的眼神就变了，跟她说话也含着轻慢，带着刺了。但是美丽还是美丽，仿佛没感觉到人们对她态度的微妙变化，依旧是恬恬淡淡、安安静静，该干什么干什么。
春天来了，桃花开了，阴湿的细雨迷蒙了这座南方小城。一日，美丽突然间不见了，蒸发了。问人事部门，答曰：她辞职了！这个消息，在一些人的心中，无异于卷款潜逃那么震惊。这个姑娘，厉害啊！空手套白狼般地得了一套几十万的房子，人不知鬼不觉地就走人了。恨恨的切齿之声在公司大楼里不绝如缕。可就在几天之后，当地的电视台播出了一个“大家都来关心养老”的专题节目，节目中，美丽捐献了30万元人民币。公司有人看了这档节目，美丽在摄像机前说，她是代一位已经离世的孤寡老人捐献的，老人以这种方式表达对人世最后的眷恋与回馈。清淡短小的几句话，很合乎她的性格。大家被这突然扭转的情节弄得转不过弯来，张口结舌，不知所措。
我到这个公司工作后，听到了关于美丽的传说，但最后的结局却出现了另一个版本：老人感谢在人生最后的几年里，美丽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将房子遗赠给了美丽，而美丽却违逆了老人的初衷，将房子变现，捐给了养老事业。问题来了，是老人生前的遗嘱要捐赠还是美丽将已经属于自己的合法的财产主动捐赠？这因美丽的离去已变得扑朔迷离。有一天，守门的老人告诉我，美丽走那天，天上下着小雨，她眼神复杂地看着公司的大楼，然后穿过前面的小巷，消失在路两旁花影婆娑的桃林间，飘然而逝，就像一个美丽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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