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在中央苏区的西大门 □黄明亮
中央红军第1、5军团经兴国城南朱华塔集结出发，踏上长征之路。
□核心提示
国民党向我们中央苏区发动第五次“围剿”的时候，我在红一方面军一军团一师一团二营六连任指导员。
一九三四年五月三十日这天，我和连长刘连生两人到营部去接受任务：防守兴国县北边的三个山头。姜营长说，敌人这次采用的是“步步为营、巩固一步进攻一步”的战术，我们要到西面去打阵地战，保卫苏区，便于主力休整和机动作战。最后，姜营长还特别补充了一句：“记住！不让敌人占去一寸土地！”
坚守阵地信心强
五月三十一日晚上，我们前进到了兴国县的北边，换了二师的防务。敌人听到了一些动静，就不停地打信号弹。我借着信号弹的亮光，仔细地看了一下地形。一条小河从北到南成了我们和敌人的分界线，河西边敌人凭借起伏的群山控制着高兴圩镇。现在，高兴圩镇里死气沉沉，没有一丝亮光。河东边是我们的阵地，一个营沿着河边的山头摆开，我们连的右边是七连，左边是五连，八连和营部则在后面的大山上。我们连防守的阵地有三个山头，中间一个较高，从脚到顶约有一里半路，作为一排和连部的阵地。两边的山头有一里高，二排守右边的，三排守左边的。在我们连部的山头前面，还孤零零地伸出去一个小石山，一直抵到河边，河的对岸就是高兴圩。河上有一座木桥把我们的这个小山包和对岸敌人的桥头堡连结了起来。很显然，这里是最险要的地方，叫谁去守那个小石山呢？
“一班！”连长考虑了一会儿，对我说。
我们叫一班长刘刚柱把他的十二个战士都叫来，亲自向他们交代了任务。然后，部队就投入了紧张的加修工事的战斗。
当时，我们的武器还不算很坏，因为连续粉碎了敌人四次“围剿”，蒋介石装备了我们。我们全连有六挺轻机枪和二十五个大地雷，同时，每个同志都有一杆枪、一百五十发子弹和三颗手榴弹。因此，我们坚守阵地的信心很强。
第二天，天刚拂晓。敌人就用排炮轰击我们的阵地了。我们阵地上前后左右尽是烟雾和尘土，有些工事被打塌了。我和连长心里很着急，就喊通信员到各排去传命令要大家注意隐蔽。十多分钟后，敌人的排炮刚停止，又来了两架飞机，它们在空中乱扫一气，又飞走了。
我和连长估计，敌人今天可能要攻击。可是，敌人没有动，只是用飞机和大炮断断续续地打了一天，晚上，我到排里去检查情况，只伤亡了几个人。战士们正在忙着修补工事。
忙碌了一晚上，我回到指挥所闭上眼睛刚想休息一下，通信员就跑来向连长报告说：
“敌人出高兴圩了！”
我们跑出去一看，河对岸桥头堡里敌人的机枪“嘟嘟嘟”地猛朝我们这块打，后面大约有一个连的敌人在向桥边接近。
“哼！休想过来！”连长说着，就传令叫我们的“桥头堡”——小石山上的机枪封锁木桥。
这一来，吓得敌人连桥都不敢上就跑回镇子里去了。
“老黄，我看这桥必须拆掉！”连长皱着眉头对我说。
“对！今天晚上就动手！”
半夜时分，尽管我们的动作很轻微，还是被敌人发觉了，桥那边的机枪子弹贴着桥面呼呼地飞来，眼见有两个战士抱着拆掉的木板默默地栽到河里去了。
我们的机枪手气得眼红，端着机枪就朝对岸猛扫，和敌人面对面地展开了火力。
最后，我们终于把木桥拆掉了三节，断绝了敌人进攻的“阳关大道”。
不让敌人占去一寸土地
天开始下雾了，越下越大。河对岸很肃静，但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照明弹的亮光一闪一闪，始终不断。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我们通知部队要特别注意。
可是，天一亮通信员就跑来气喘吁吁地报告说：
“糟糕！敌人已经过河了！”
这时，浓雾已经稀薄了，二排和三排的阵地上都传来了急促的枪声。敌人看见自己偷渡成功，排炮又一阵风似的打了过来，我们仔细观察了情况。
原来，狡猾的敌人知道正面攻不动，就从侧面涉水过来了。一来是因为两边沙滩宽、河窄水浅；二来是因为我们连和五、七连之间有很长一段空地，双方警戒都不很严密，使敌人有隙可乘。
现在，情况很危急，看看二排那边敌人很多，我就对连长说：
“老刘，我到二排阵地去，你在这里掌握！”
连长没有犹豫，只喊我多加注意。于是，我带着一个通信员就跑。刚刚跑上二排阵地，就看见到处是扛着青天白日旗子的敌人，很快就要拥到山脚了，我们的北面、西面和西南面都有枪声。情况很明显：这边的敌人已经分成了三路，一路想攻二排阵地；一路想从北边我们和七连阵地之间插到我们的后边去，切断我们和营团的联系；一路则沿河滩南插，想去攻我们连的阵地，看来，敌人的计划很周密，想必三排那边也是这样的。
阵地上一片烟雾。战士们趴在工事里，拼命地向敌人射击。他们牢牢地记着自己的誓言，不让敌人占去一寸土地。
就在我身边，有一个战士被炮弹掀起的泥土埋住了。我还以为他牺牲了，正想去拿他的枪的时候，他忽然脸色苍白地爬了出来，顾不得揩一揩身上的血迹，又趴在地上打开了。一边打，嘴里一边还在骂：
“你们上来吧！上来吧！”
北边，机枪班长王树平端着机枪在猛扫，和对面七连阵地上的机枪组成了交叉火网，后面营部的重机枪也迎面扫了过来，挡住了企图插断我们后路的敌人。敌人慢慢开始往后缩了。西南面，连部阵地上的机枪和一班阵地上的机枪也把敌人挡住了，敌人只能趴在河滩上，不敢前进。
敌人恼羞成怒，便拼命地加强正面攻击。看样子，是要先拿下我们二排的阵地再说。
开始，敌人仗着他们人多，小看了我们这个阵地，只用了一部分兵力来攻。我们便用手榴弹把他们打了下去。到了第三次进攻，敌人看看攻不动，就把他们全部人马赶上来了，漫山遍野黑麻麻的。
很明显，这一次是我们和敌人决定胜败的关键，是使出我们的“法宝”的时候了。副排长李忠和卧在我身边，催促我说：
“指导员，拉吧！”
我一声不响地看着蜂拥而来的敌群，直到他们走近了，才大声地喊道：
“拉！”
“拉！”阵地上到处在喊着，战士们狠狠地拉响了早就埋好在山脚的地雷。
霎时，震耳的爆炸声连续不断，山脚下升起一股股尘烟。敌人一下子混乱了，断胳膊断腿地摆了一地，活着的摸不清方向了，有的向北，有的向南，漫山遍野乱窜，尘烟中，还可以看到一面青天白日旗子在乱晃。
南面，三排阵地那里，枪声骤然密集起来，传来了惊心动魄的杀声。接着，连部阵地上吹起了激昂的冲锋号，“哒哒哒……哒哒的”，这号声，是那样的急促和动人心弦！
趁着地雷爆炸时腾空的烟雾，我跳出工事，用右手高高地举起手枪，大喊了一声：
“同志们，冲啊！”
只见明晃晃的刺刀，迎着朝阳闪闪发光。战士们喊着杀声，一齐冲了下去。
二排副在我身边跑着，“哎呀”一声就倒下了。接着，五班长罗明才也挂了重彩。战士们没有停住脚步，心里燃着为同志报仇的怒火，冲得更快了。
敌人哪敢和我们拼刺刀，早就吓破了胆，我们还没有接近他们。他们就“丢盔卸甲”地往河边跑去。我们的机枪不肯饶人，子弹呼呼地紧跟着他们的屁股追。
战斗从拂晓一直打到早晨七点多钟，敌人伤亡了几百人，其余的逃过河去了。
这一次，把敌人打怕了，十来天之内再不敢过河了。他们没有办法，只好用炮火出气，每天都要对着我们的山头乱轰几次，飞机也不断来呜呜乱转。
整整坚守四十天
有一天下午，太阳已经西斜，快到黄昏时分了，我和连长正在掩蔽部附近研究情况，忽然听到一排长姜忠祥说了一声：“来了！”
我们一看，对面山半腰有两个人在向高兴圩走，前面一个挑着两只洋油桶，铁皮被夕阳照得闪闪发光；后面一个则挑着像箩筐一样的东西。一看就知道，这是敌人的伙夫，在给他们的部队送晚饭了。战士们曾不止一次向我们提起过，一定要找机会揍掉他们。
“来得好！”一排长动作快，说着就端起一杆步枪在瞄准了。
二班的一个战士也想显显本领，对排长说：“排长，你打前面一个，我打后面一个！”
就这样，两声枪响，那两个伙夫都完蛋了。前面一个死得很干脆，一个倒栽葱就从山半腰和洋油桶一起掉到河里去了，后面一个没有掉下去，躺在狭窄的小路上一动也不动了，两个箩筐翻倒在一边。
对面工事里的敌人听到枪响，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乒乒乓乓地乱打了半天。天黑下来，四周显得非常宁静，只听到脚下的河水发出轻微的响声。忽然，敌人对着我们这边喊开了：
“该死的共匪，你们不讲良心！”
我们听了这话很奇怪，就大声地反问他们：“我们哪点不讲良心？”
“哼！讲良心，为什么不叫我们吃饭？”
“谁不叫你们吃饭？是你们自讨苦吃。谁叫你们中国人打中国人？”
敌人不说话了，他们没有办法回答我们的话。
以后，我们一有机会就向敌人喊话，展开政治攻势，宣传红军的政策。我们喊话的时候，敌人的士兵不打枪，看样子都在听。可是，不一会儿敌人的青天白日旗就晃起来了，那是敌人当官的在喊士兵开枪，不准他们听。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敌人没有向我们的阵地发动大的进攻。有两次敌人企图和前次一样，偷过河来打我们措手不及，但都被我们发觉了，根本没让他们过河就给打回去了。
可是，六月下旬的一天，敌人却调动了比前几次还要多的兵力过了河，分两路强攻五连和七连的阵地，只见河滩上到处是国民党的旗子。我们就用机枪从两边扫过去，团部的迫击炮也不停地打上来。五连和七连打得很英勇，从早晨五点钟到九点钟，密集的枪声一直没有停过。最后，敌人终于被打垮了，扔下遍地的尸体，夹着尾巴逃过河去了。
苏区的人民知道我们打得好，几乎每天都到阵地后面来慰问我们，他们送来许多慰问品，猪啊，鞋子啊，毛巾啊，还经常唱些江西民歌给我们听。我们感动得两眼噙着热泪，不住地紧拉他们的手，对他们说：
“乡亲们，放心吧！只要我们有一个人在，就不会让敌人占去我们一寸土地！”
我们没有辜负苏区人民的期望。在这中央苏区的西大门边，我们整整坚守了四十天，使敌人没有闯进苏区一步。以后，我们把防地交给了友邻部队。可是，由于当时错误的军事路线，使我们最终未能粉碎敌人的第五次“围剿”，不得不含泪告别了中央苏区……
稿件来源：《星火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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