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的月光,心中的故乡

□烟火哥

春雨淅沥了一天,送走友人后,窗外已华灯初上。汽车在街上流淌,闪着光,一束一束的红色的光,没有温度,只有方向。

抬头看,没有月亮,但我知道,在蒙蒙雨雾之上,有一大片月光在云朵的波浪里闪着粼粼的光。这片被云遮住的汩汩流淌的银光,也正泼洒在莽莽苍苍的高原、汹涌浩荡的海面、荠麦青青的沃野、炊烟袅袅的村庄,辉映着烟火人间里星星点点的灯火、迷离斑斓的城市,浸染了人们起起伏伏的情绪和内心深处的忧伤。

这一片被雨水打湿了的迷蒙的月光,一如被时光冲淡了的故人的思念,虽然一直都在,却感受不到温度,也看不到光亮。

也正是这片月光,轻易地穿过浓浓时光的遮挡、勾起过如斯心灵的悠远往事——李白看到了,想起了故乡；苏轼看到了,想起了兄弟；张若虚看到了,思绪飞到了天外；贝多芬看到了,旋律便潺潺流淌；孟庭苇看到了,启发了多少懵懂少年；蔡琴看到了,不由得浅吟低唱——此刻,下雨的夜,我也看到了,月光在云上。

云上的月光,一定在；云外的时光,在哪里呢?想必是在小时候吧。

小时候,寒冬、月夜、故乡,和发小们在大雪覆盖的田埂上,用冻僵的手划着火柴,哆哆嗦嗦地点燃一堆柴禾,看熊熊燃烧的火随着风曼妙轻舞,我们便都呵呵地傻笑、嚎叫,这叫声如同尚无语言的远古祖先,竟没有一个词语。

小时候,仲夏、月夜、故乡,下了晚自习的我和大哥步行回家,一路上满是黝青黝青的青纱帐,那是疯长着的玉米,它们抽节、扬花、出蓼后散发着甜丝丝水津津的清香,沁入心脾,带进梦乡。

小时候,深秋、月夜、故乡,和卖菜回家的母亲一起推着手推车,上面装着没舍得贱卖的白菜土豆,和带着余温的烤地瓜,那是我的最爱,我不舍得吃,我更喜欢闻它的香。

小时候,初春、月夜、故乡,我坐在一辆拖拉机上从县城回家,身旁是去了医院也不给治的病危的爷爷。那一刻,我没有哭,我只想就这么守着他,不要到家,唯愿路迢迢,唯愿水长长。

小时候,初夏、月夜、故乡,和老爸一起给芸豆锄草,我其实没怎么锄,而是在聆听他的教导,长大后不要忘了姑姑对我的好、不要忘了伯伯对我的好、不要忘了姐姐对我的好。

小时候,中秋、月夜、故乡,和哥哥姐姐们忙着秋收,把白天扒出来的玉米装进手扶式拖拉机连夜运回家,车开走后便躺在割倒的玉米秸堆上,看着薄云拂过月亮,不经意间竟闻到丝丝缕缕的清香从土中飘出,那是大地的芳香。

曾有那么几年,每到中秋月光如水的傍晚,伯父家的姐夫便准时送来一大筐自家种的葡萄,那紫得发亮的皮里是汁液横流的果肉,吃到嘴里酸酸甜甜的,胜过月饼无数。如今斯人已逝,唯那份过往的甜蜜掺杂着莫名的苦涩涌动在心间,不知他栖身的天堂深处是不是也有月光在闪、紫色在闪……

一转眼便匆匆数年,这月光竟也一路相伴。

毕业后我租住在一个等待拆迁的城中村庄,不晓得为什么当时天天加夜班,每每下班回家都是身披月光,村中高大的梧桐树黑黢黢的,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正当心里毛毛愣愣的当口,偶有一声突如其来的犬吠竟把我吓得一哆嗦,差点从自行车上掉下来。

后来,也曾在月光下裹着帽子抄着衣袖,和她一起行走在这个满是梧桐的村子里,找寻白天坐车赶来探望闺女、夜晚却不见了踪影的娘亲。

看吧,月光映衬下的回忆,总是如此真切,那么绵长,如同这春日里的雨丝,细细的、密密的,湿润、清凉,打湿了思绪,也打湿了衣裳。

雨中的月光,在云朵之上；心中的故乡,却在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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