裱装房子过新年
曾经发生过的事，随着时间的推移，有的已经淡忘，有的却像一坛陈年的老酒，越品越香，回味绵长，难以忘却。“一元复始呈兴旺，万象更新展宏图。”新年临近，我又想起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至八十年代初裱装房子过年的往事来了。
一条简陋的老街，两边是一座紧挨着一座的底矮房子，有土墙，有砖墙，结构不同，鱼鳞般的黑瓦上面长有一些干枯的细野草，在冬天的寒风中微微抖动，透出历史的沧桑；这就是当年的风景。我家就住在这里，当时我和父母正在农村，生活清苦。
临近春节的腊月廿七这天，古老的街巷顿时活跃起来，其中搞家庭卫生，裱装房子是少不了的。在我家，这活就由我来做。我家的房子属土墙结构，据说至少应该是民国初建的，墙面的白灰浆在墙根地方早已大部脱落，露出土墙苍老的身骨；没有剥落的灰浆也由于岁月的侵蚀，失去了原有的颜色，显得斑驳陆离，晦暗而毫无生气，看着很不顺眼，当然住得亦不舒服。为了遮掩这些不雅之处，每年临近春节，把房子大扫除以后，我都将其裱装一番，让家有个整洁干净的环境，有一副新的面孔，让全家人有一副好心情迎接新岁的到来。
这天我们全家人都忙：父亲忙着采购，做好年夜饭的准备；母亲则在厨房里包粽子。应该说母亲早些时候就开始忙了，先是为制作五色糯米花，忙着选大糯，浸水，蒸煮，晾晒等等，后来又采购包粽子用的绳条，就是那有“珠光宝气”之称的绿色产品艳山姜。我家年味的营造，是母亲首个发起的；今天又全家出力，一起推波助澜，把年味造得浓浓的，并将其推向高潮。于我而言，下厨弄菜，包粽子这些复杂的家务不会，但裱装这活自我感觉还是有把握的。首先是把糊在墙上的陈年报纸撕下来，再用轻盈稻草做的扫把将墙面清理一遍，露出墙体那苍老的面目，母亲用木薯粉煮成浆糊备用。裱装的材料主要是旧报纸，那是我从在单位工作的姐姐家里弄来的。如果没有旧报纸，就裱清一色的白纸，只是要破费一些，当然那效果也是很豪华大气了。
说真的，裱装这活亦有一定的讲究，必须得细心加耐心，选好位置下手，最好是从正对左手的墙面开始，由左至右，这样比较顺手。一般地说，裱第一张很重要。先在墙上涂好浆糊，把报纸上端先贴上，然后用稻草帚从上往下轻轻抹，这样报纸就均匀地贴进墙壁，又直又平，不起皱纹。裱好第一张，然后紧临第一张的边沿贴第二张，如此依次类推，并注意浆糊不要打得太满，满则裱上去的报纸湿漉漉的，如要调整就比较麻烦。裱装的过程，亦是欣赏的过程。每裱完一张，我就退后看看效果怎么样。有意思的是，平时整天荷锄与黄泥土打交道，难得接触报纸，这个时候是一个很好的读报机会，反正有的是时间。我一边选报纸，一边欣赏报纸的内容，诸如消息、通讯、文艺副刊的诗歌小说，还有一些生活的小常识等，国际国内，一览无遗。每每这个时候，就生出“一报在手，尽知天下”的感觉。有时读到趣味处，如热天清风拂面，甚为舒畅；见到佳作篇什，如遇珠宝，真不忍心拿来糊墙，觉得有失文章应有的价值，干脆把它收藏起来。忙活了一天，裱装工作终于圆满结束，原先斑驳晦暗的老墙，一下子变得光鲜亮丽，房子似乎变得宽敞好多；像一个人理了头发，换上了新衣服，真的是焕发了青春。本想买一些年画贴上去，当然效果会更好，但为了省钱，只好作罢。房子经过裱装，焕然一新。我悠悠感悟，房子老旧，但主人心态积极乐观，笑对生活，环境是可以改变的。其实，裱装的行动，本身就是一种崇尚美好生活的积极态度；是挑战困难、不畏艰险的心灵表达，是一种悠闲放松的心理释放。
如果说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裱装房子是贴一些旧报纸而已，那么进入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随着改革开放，生活的改善，我家裱装房子又有所改进。我参加了工作，自然，我有了自己订阅的报纸。临近春节，照例又给老房子裱旧报纸。此时的心境，自然不同以往，正所谓“四化宏图开盛世，千秋幸福奠鸿基。”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信心。房子裱好后，或许是心情使然，尽管墙壁裱糊的还是旧报纸，但我感觉充满生气，甚是开心。我还到书店买了几张传统年画贴上去，如松鹤延年、五谷丰登、金蟾送福等等，给家里平添一种吉祥喜庆的气氛；还在中堂挂一幅八骏奔腾图，两边的对联“龙驹踏雪千秋寿，凤骑临风万里程”表达我新年的新愿景；同时让邻居或友人来访时，推开腰门进来，一眼就看到那栩栩如生的奔腾骏马，与我一起分享热血喷涌的青春快乐！
光阴匆匆，转眼三十多年过去了，原先低矮的土墙老瓦屋如今已由一座砖混结构的三层楼房代替，大扇门的窗户，玻璃明净，采光通风良好，墙壁饰以钢化涂料，莹白如雪，那是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拆建起来的。也就从那时起，我居住的老街亦开始渐渐发生变化。现在那连片低矮的瓦房已寻不到踪影，放眼望去，一栋栋新楼鳞次栉比，各种彩色瓷砖装饰的外墙在阳光下闪着亮光。每年的迎春之事，我除了用长炳的鸡毛帚轻轻拂去墙上一些灰尘外，再也用不着去撕陈年的报纸，给墙壁裱装了。
裱装房子过新年已经成为历史，但它作为一个鲜活的故事将留在我的记忆永远不会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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