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东乡土叙事的典范浅谈冯宗凡小说集《都是那些事》
□范良伟
任何高深的文学理论都来自于创作实践。没有农村生活的丰富阅历和对川东农村基层老百姓生存状态的极大关注，冯宗凡先生的小说集《都是那些事》(我定义于乡土叙事集)，不可能那样受到读者的关注和推崇。作为川东乡土小说的叙述者，冯宗凡从纷繁复杂的现实生活中，抽丝剥茧，去繁取巧，加工提炼，创作了不少作品，这部中短篇小说集，收入了作者的33篇约20多万字的小说作品，字里行间都在讴歌川东这块土地上生长出来的真善美，鞭挞乡村陋习和隐藏在人性深处的假丑恶。小说集《都是那些事》是作者对川东农村一定时空生态的典型塑造。作者用巧妙的叙事风格，动人的情节，栩栩如生的形象，风趣幽默的语言，让这部作品极具川东地域特色，是其一部颇具代表性的小说集。
冯宗凡对小说创作的拿捏功夫非常独特，尤其是叙事风格和叙述技巧。他曾说，小说家就是一个指挥家，掌控笔下众多人物的命运，让他们一一鲜活起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该出场就出场，该谢幕就谢幕。作者笔下的人物有个性有特色，不单调不雷同。人物悲欢离合的命运总是与时代紧紧关联，小人物走了前台，人性绝不是刻板的机械性的，而是复杂的性格组合。比如《春寒》中对萝卜花与应山红之间关系的描写充满了戏剧性，《借钱风波》的村长刘强与旧情人玉兰因巧成趣的“风波”，《救错人》中的乡长吴法和牛胆的矛盾冲突等等，这样的结构安排颇有无巧不成书的技艺。作者创作手法运用得娴熟巧妙，篇篇都不是平铺直叙，而是巧妙地安排叙事结构，出人意料却又符合情理的结尾。情节的把控是冯宗凡最擅长的。他会讲故事，有一套独特的掌控技法，我们称之为情节的艺术。情节的起伏跌宕在小说中很重要，读者的需求就是考验创作者讲故事的能力。如何讲好一个故事，那就需要体验生活，做生活的有心人。除了西瓜（主要的）要抓，还要去捡更多的芝麻（细节）。乡村生活由一个个看似普通的极细小的生活片断组成，里面隐藏着人性的光芒。一个生动传神的细节，能把作者想说却未说出来的东西表达出来。小说家们懂得如何通过细节描写把生活中的“真”挖掘出来，让人物形象典型化立体化。情节的擅长和叙事节奏的张弛有度，让冯宗凡在乡土小说叙事中游刃有余，情节串联起了人物的日常生活常态，川东农村小人物的命运就以生动有趣的故事形式给我们讲出来的。每一个小故事都倾注了作者的心血，这体现在《都是那些事》的大多篇什中。如《只有那个年代》中的刘素英，用“假发”惹出的麻烦，《草儿》中的草儿为父借债定亲以及还债出走的经历，《四嫂》中四嫂为做好计生工作假怀孕的趣事，《解除婚约》里表姐设计让彩莲走出新生活过程等等，这些都是独具川东特色的乡村生活趣事，作者提取其中“有意思”的东西，穿插在情节中凸显作者叙事风格的形成和处理技巧的圆润。
小说是语言的艺术。冯宗凡在这方面运用得恰到好处。语言越具有地方特色，越让作品有嚼头。作者明白自己的长处，多年的川东农村生活让他储备了大量丰富的地方语言，他在小说中随手调配就可以让读者感到真实。场景真实，人物鲜活，立体感强，小说中的每个故事就是我们身边的生活。他的人物语言随手拈来，有趣有味。比如家长里短、打情骂俏都极具地域特色：借钱不想还就“打横爬”，下坡时“脚打闪闪”，骂娘时“狗日的嫖罐”，男女偷情时的看“西洋镜”，外婆抱外孙是“空搞灯”，外表像枝花内心全是牛屎粑等等，这些民间语言运用得十分到位。人物的语言要符合人物的身份，乡土叙事尤其如此，乡村各色人物不是大杂烩，而要在一锅中“炒”得活色生香，让人吊足胃口。读者读小说是挑剔的，如果小说家生拉活扯“拉郎配”，肯定让人读不下去。语言是有感染力的，如《山里人的故事》队长调戏表姐的场面，“队长的欲火如刚钻穿的天然气井，喷出的火焰烧红了双眼，像一只饿狼咬住一只小兔，宁愿于刀枪棍棒之下也不愿放弃到口的美餐。欲火就像一头老牛见到一笼长在万丈悬崖边上的嫩草，哪怕摔得脑花飞溅也要尝一口……”这样的场景描写你不得不服。《春寒》中写萝卜花看应山红，“她弯下腰，腰间露出一圈白花花的肉，那圈白花花的肉，像高压电伏，把萝卜花打得头昏目眩，腿脚发飘，随之下身猛地鼓了起来”。这样细致的刻画来源于生活的真实，读者读了会留下深刻的印象，这是小说家日臻成熟的语言艺术功力。
著名当代小说评论家谢有顺说：“作家对生活既要描绘和批判，也要有温情和敬意，这样才能获得公正的理解人和世界的立场。”《都是那些事》在乡村叙述中，笔下的人物、环境、故事都极具川东地域特色和鲜明的个性，折射出小人物人性的复杂，和形象的力量。比如《晚情》中的陈菊花，《秘方》中的岔口主任，《断腿救女》里的张善夏，《盼光明》里的潘光明，《救错人》里的吴法乡长……作者不回避生活中的劣根性，真实衡量着他选取的每一个生活“断面”，正笔之外还多用陪笔，许多故事就像老朋友“摆龙门阵”，到了高潮处收笔干净利落，这就是小说里“看不见的技巧”。当然，冯宗凡笔下的众多人物都是小人物，这些小人物有着时代的烙印，对于50—70后的读者，经过那个苦难又充满怀旧的特殊年代，读起来是非常合胃口的。中短篇小说集《都是那些事》从某一方面来讲，它就是一本活生生的关于川东历史记忆的乡土“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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