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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 子 般 的 柔 软

大江晚报 2017-12-13 01:00 大字

孙荃与张幼仪的人生很相似。她们都是包办婚姻,孙荃嫁的是才子郁达夫,张幼仪嫁的是才子徐志摩。郁达夫嫌孙荃村气;徐志摩第一次见张幼仪照片,嘴都歪到耳根了,不屑地说:“乡下土包子!”

郁达夫与孙荃相识后,曾经诗词唱和,有过恩爱时光,这些记忆成了婚变后一寸寸割破孙荃柔肠的小刀子。徐志摩对张幼仪则毫无夫妻之情,听说张幼仪怀孕,徐志摩说:“把孩子打掉。”那时候流产是危险的,张幼仪说:“我听说有人因为打胎死掉了。”徐志摩冷声道:“还有人因为坐火车死掉的呢,难道你看到人家不坐火车了吗?”徐志摩着急的是要马上离婚,与林徽因相爱,见张幼仪不答应,便一走了之,将张幼仪一人撇在剑桥的沙士顿。

后来,他们都离婚了。孙荃回到了富春江边郁家老屋,赡养郁达夫的老母和三个孩子。孩子都还小,一个两岁多,一个一岁多,一个几个月,个个嗷嗷待哺,三十不到的孙荃要面对的是漫长而孤寂的余生。幸福难以预料,而痛苦和辛劳可想而知,即便是条件艰苦,并且时局动荡民不聊生,孙荃仍给三个孩子完成了高等教育。

张幼仪也是离婚不离家。她以徐志摩父亲干女儿的身份住在徐父划给她的屋子里,替徐家打理生意,抚养孩子,也开始做自己的事业。她教德文,做银行家,开公司,不时周济因为陆小曼奢靡生活陷入经济困境的徐志摩。

在晚年,孙荃对郁达夫由怨恨转为理解、同情和深深的悼念了,最关心的是郁达夫作品,还整理出版。她对女儿郁黎民说,等到政治清明的那一天,总会有人来从事郁达夫研究,让他在中国文学史上有一个公正的地位。可惜,她没有等到那一天的到来。试想,若是天假以年,郁达夫研究者的名单上,定有孙荃的名字。

徐志摩去世后,张幼仪妥帖料理了他的丧事,替他为二老送终,将儿子抚养长大。1944年徐父去世后,尽管陆小曼早已跟翁瑞午同居有了依靠,她仍会每月继续存三百元到陆小曼的户头,直到1945年。她还满足过林徽因的愿望,带着儿孙给她看,虽然她不知道林徽因的心思,但她是徐志摩爱的人。在晚年,张幼仪还参与了台湾版《徐志摩全集》的整理和出版。

有人问她,为徐志摩做这么多,是不是还爱着他,她说:“我对这问题很迷惑,因为每个人总是告诉我,我为徐志摩做了这么多事,我一定是爱他的。可是,我没办法说什么叫爱,我这辈子从没跟什么人说过‘我爱你\’。如果照顾徐志摩和他家人叫作爱的话,那我大概爱他吧。在他一生当中遇到的几个女人里面,说不定我最爱他。”

如果没有人在故土上坚守,如果我们都果决地离开,是否只会一片啼哭和狼藉,是否还会有这些美好的故事?不是一定要谁作为牺牲,呈贡在道德和礼教的祭台上,而是留一份柔软的土壤,让它滋生温厚和纯良,隐忍和坚韧,让它长出对抗西方语境的东方特质,它是我们安身立命、屹立世界民族之林的根基,那是金子般的柔软。贡献柔软的人,是每一个人,男人和女人。

如果将“守望”等同于“保守”、“落伍”,那是对女权的曲解。任何矫枉过正,都会偏离初衷,生长出怪胎来,比如说认为守望是小脚女人的悲哀,而毅然决然地爱恨是新式女子的骄傲。平等是相对的,人分男女,万物阴阳,差别是永恒的,互补是永恒的,若世间皆为阴或都是阳,必有乱象。“女权”绝非坚硬,绝非一言不合即轻言离婚的简单粗暴,它是孙荃的担当,是张幼仪坚守下的自我成长。

□ 董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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