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姐的选择 □谢 伟
杨姐正帮客人敷面膜呢，口袋里的手机不停地振动，店里规定给顾客服务时不能接打手机。面膜敷好，趁顾客闭目休息时，杨姐打开手机一看：一个未接来电、一个短信，都来自大孩子他爸。
房间的窗帘拉上了，幽暗的环境便于入眠。来美容或给身体按摩、拔罐的女性，多是为了放松身体和心情，能够美美地睡上一觉让人显得有精神，面膜的效果会更好。别看杨姐在这个品牌的所有连锁店一线职工中年龄最大，可她每个月的产品销售量和业务提成都是前几名呢。
短信让杨姐下楼到路口见面拿钱。近几年，他可没少给杨姐送钱。每当工资一到手，前夫的第一件事必定先给杨姐电话，除留下少部分必不可少的费用外，剩余都留给杨姐，说是闺女生活、学习的钱。
今年高考女儿顺利考上省内一本大学，这也是他们老张家第一个大学生。前些日子，张家为女儿办庆祝酒，杨姐原可以不去，结果她不但去了，还特意让店里的女孩给化了淡妆，盘了韩式头发，穿上职业装，脚蹬高跟鞋，在饭店隆重亮相。她就是要让张家、让村子里的亲戚朋友都看看，她杨姐离了婚照样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是带着“拖油瓶”，不照样再婚吗？不仅让丈夫和自己一起同等疼爱两个孩子，而且把女儿培养成新时代的大学生。生了男孩又怎样？关键在于是否成人、成才。
房间内光线暗淡，墙上电子钟日复一日无声地前行，整个屋内只剩下顾客轻轻的打鼾声。杨姐坐在椅子上，望着外壳呈现银色光晕的时钟，陷入往事的回忆。
她和前夫张工来自一个村子。因为城市扩张，村里的田地被征用，许多年轻人外出打工。杨姐他们在南方私人厂里做玩具加工，活不算重，却耗费时间；封闭式管理，每天工作十多个小时，枯燥又寂寞。就是在那个时候，情窦初开，比张工大两岁的杨姐喜欢上高高大大单纯又帅气的张工。
张工二十二岁那年他们回村结婚，年底生下女儿玉儿。有了孩子杨姐就让丈夫在这个城市找事做，不再出去。那时他们都很年轻，尤其张工，因父亲去世早，打小被母亲和哥姐照顾也最受宠，心智不太成熟，贪玩又任性，甚至根本不懂得为人父母的责任。下班了还和以前一样和一帮哥们在外喝酒打牌，杨姐和他争吵，他就责怪杨姐没生个儿子。
指望丈夫一个人挣钱实在没戏，杨姐在玉儿刚满周岁时就给断了奶，到附近工厂打工。有一天下午，厂子突然停电，杨姐匆匆往家赶，打开房门，只见丈夫和一个姑娘都坐在客厅沙发上。如此不期而遇，可以想见张工和那个女孩是何等慌张和尴尬。
杨姐能够容忍男人没有能耐养家、不分担家务、不懂得疼爱孩子，但她绝不容忍丈夫感情出轨，这是她的底线。夫妻俩为此打闹得不可开交。
生活的压力本已让这对年轻夫妇焦头烂额，作为一家之主的男人不是想办法谋生路，或者关心体贴妻子，而是选择用另类的方式逃避重压。初中毕业的杨姐性格刚强，心思都在粉嫩的孩子身上，全然不懂尚未长大的丈夫也需要引导和安抚。
他们在外乡因孤独寂寞互相取暖，他们把对异性的向往当作了美好的爱情，如此粗糙的结合，如同一间仓促建造的房子，如果屋内的主人认真观察并细致地补缺补漏，房屋是可以一直住下去的，倘若一味地不管不顾任由其雨打风吹，这房子必然倒塌。这些道理也是过了不惑之年的杨姐，通过这么些年生活的磨练慢慢领悟出来的。
离婚后杨姐带着女儿回到娘家，那是一段多么煎熬的日子！抱着幼小的女儿，她在无人的地方偷哭过多少回啊！因为孩子小，原来孩子奶奶帮助照应，在娘家母亲要照看哥哥和弟弟两家的孩子，哪还有精力再带玉儿。母亲心疼杨姐一个人太劳累，总想伸把手，一旦被媳妇知道还要看脸色。杨姐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因为孩子生病请假等，几次之后被辞退。她换了好多工作，直到女儿上小学后情况才得到好转。
后来，杨姐经人介绍认识了现在的老公王哥，一个其貌不扬却勤劳厚道的男人。王哥家里穷，文化不高，最大的优点就是明白事理。他知道妻子一心为了这个家，也知道杨姐能干要强，他常说“家务事，家务事，都是屋内的事，屋内的事多听女人的，没错。”夫妻俩劲往一处使，心往一处想，大女儿课余饭后主动帮着照看弟弟，一家人其乐融融。
倒是张工，当初年轻气盛，抹不下脸来真心悔过，更不愿跟杨姐道歉，还再三再四地说和那女孩是普通朋友，来家里坐坐没什么大不了的，是你杨姐心眼小，没事找事。当时两家长辈、亲戚、朋友多少人来劝啊，其实只要男人肯低头认错，他俩还真没到离婚的分上，孩子小不说，毕竟杨姐看到的是丈夫和那女孩坐一起聊天。说到底，杨姐心里还是愿意相信丈夫只是贪玩。
手机再次振动，把沉思中的杨姐拉回到现实中来。是张工等得焦急再次拨打电话。杨姐赶紧挂了，回了个短信：晚上7点，店门口右侧200米火锅店见。
杨姐打算和他好好谈谈，那个红姑娘这么多年一直跟着他，也是真情实意并无二心，小张都快变成老张了，也该给人家一个名分了。路都是自个儿走的，凭什么事情都怪在一个女人身上？年轻女孩对你有好感，不是人家的错，有责任有担当的丈夫理当严词拒绝把握分寸，而不是顺水推舟一错再错。对婚姻不知珍惜，离婚了又怪罪红姑娘，不是这个理呐。
杨姐清楚地记得玉儿上三年级的一天晚上，下班回来一家人吃饭，她无意间发现女儿哭肿的眼睛。经询问，下午放学在校门口，张工拎着一大袋吃的东西和新买的书包迎接玉儿，没想到女儿理都懒得理他。张工死乞白赖地跟在女儿后面，爷俩儿的行径遭到玉儿同班同学嘲笑、起哄，玉儿又急又气跑回家一个人哭了好久。
很长时间没有失眠的杨姐，那一夜失眠了。
杨姐向丈夫哭诉过去，王哥给她擦去眼泪，叹了口气，“张工人坏不？”“心地倒不坏，就是个大混蛋！”王哥劝慰道，“还是年轻不懂事，现在回过神知道关心孩子也是好事嘛。闺女还小，气性上来耍个脾气，你当娘的不能跟着糊涂，哪天你见着他该骂骂、该打打，也就过去了。俺还打心底感谢他嘞，不然哪有福气找到你这么聪明能干的老婆呀！”听了男人润心润肺的话，杨姐破涕为笑。
王哥就有这本事，不管多糟心的事儿，到了他那里“咔，咔”两下就变简单了。杨姐心结一打开，就像千斤重担卸下，人顿时轻松很多，转过头来想着法儿做女儿工作：“这世上哪有不疼自己孩子的爹妈？”女儿捂上耳朵“不听，不听。”
“你们班上成绩最好的是谁呀？最差的呢？成绩差的同学一定特别坏，老师同学都不待见，是吧？”“才不呢，樊乐乐热爱劳动喜欢打扫卫生，他还关心帮助同学……”“你爸爸就像那个贪玩不知道珍惜学习机会的同学，以前他忽略了女儿，你奶奶、姑姑他们都打他、骂他了，现在他认错啦，想要加倍爱你、关心你，我们是不是可以原谅他，看看他的表现？”一直噘着嘴巴的玉儿郑重点了点头。
“两个爸爸都疼你，都对你好，我的玉儿有多幸运啊！”杨姐边说边把女儿拥入怀里。
现在杨姐心里早已经没有怨恨，日子也越过越顺，前不久又回到村里在众人面前扬眉吐气过了，自然希望周围的人都好起来。
想想也是：一个大姑娘跟了你将近二十年，还一直背个“第三者，破坏别人家庭”的罪名，在村里抬不起头不说，邻里间说话也硬气不起来，又没个孩子，这都叫啥事儿，这当爹当妈的还不该愁死呀。
毕竟女儿也大了，孩子小时那么艰难的日子一个人都扛过来了，夫妻俩现在都有一份稳定收入，是该劝劝他把心思放在红姑娘身上，两人好好过日子啦。
回望过去，杨姐不后悔当初的选择。至少一路走来，自己的见识和生活的技能都增长丰富了许多，生活的酸甜苦辣也尝了个遍，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倘若都是一个味儿，也没啥意思，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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