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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 街 吴其华

安庆晚报 2017-12-04 11:51 大字

我头一回这样大张旗鼓地带一群朋友来到我的故乡老街。街上依然有一些老而旧的木楼,只是传说中的青石板早就不见了。若是朋友们带着来老街茶馆喝盖碗茶的念头,那想必也是会失望的。因为街上的茶馆连我也不知哓开在哪儿了。何况吾乡平原畈区并不产茶。为怕朋友们过于失望,我还是让家人在前一周就去乡村收购了几大捆甘蔗。这个季节这是我想到的唯一拿得出手的特产了。的确,从前的老街上有着各种时令新鲜作物。盛产花生与甘蔗的那个村庄叫马套。菱角出自一个叫菱湖的村子。莲藕、小而清甜的荸荠只要有农田的人家都会种上一些。人们随手拿一条网去到长河,便会收获回来清亮的鱼虾。泥鳅、黄鳝不时有农人从河塘沟渠中捕捉到……这所有的风物最后都集中到了我们的老街。

我倒并不奢望从前的场景再现。朋友们都在传统纸媒任职,这个行业曾经的繁华绚烂一如我故乡老街的从前。想来他们也是会体恤我故乡这寥落的老街的。而今这些老而旧的木楼里居住的大多是老人了,年轻的人谁愿意停留在这样的旧时光里呢。老街上有一爿卖农具与篾器的老店。午后的阳光中,这些在都市中难得一见的锄头钯梳、摇窠柴篓摆在店堂门口,让我们一时间都有些恍惚。我好像从记事起这家店就存在,然而店主是换了人吗?我印象中完全没有她。也许我少年时并不关心这样的店铺,我本能地远离着这些物件。我所记得的是这家店不远处有新华书店。少年时我是新华书店的常客,曾买过一本澳门作家的小说。我还在书店里买过一只口琴,后来这只口琴落到了一个少年手中。那个少年穷尽他所有的力量帮助我走出了让我孤独压抑的老街,然后默默地看着我离他越来越远。书店边上有邮政局,我们老街上穿着绿色制服骑着绿色自行车的邮递员姓陈,从前特别爱写信,与朋友们来来往往的信件都经过他的手。邮政局对面是派出所。从前老街上人多,故事也多。我记得派出所处理过轰动三街六巷的风流事件,小小的我挤在一群大人中间,拼命想要看看那个漂亮丰满的事件主角,她在我的眼里美得不可方物。

现在的老街太冷清了。我在往下街转弯时遇到了满花姑,她的丈夫是老街上的裁缝,现在他们在下街转角处开了一家裁缝店。她认出了我,问我做么事。我说带外地的朋友们来街上看看。她淡淡地说,这有什么看头。是啊,我们老街上的人,从来不觉得我们的老街有什么看头。裁缝店隔壁我的一位本家伯伯在里面写对联。他已经有八十岁了,身形板正,气度儒雅,完全不像小地方的人,里里外外都透着旧时那种气节清高的知识分子味道。当然,他早已不认得我了。走到熟悉的下街,医院在这条街上。从前医院后面有一口很大的池塘,我的小哥小时候在这池塘里游泳,膝盖让玻璃割伤了,在这个医院缝了好多针,现在他的膝盖留下了长长的疤痕。再就是他上初中时,我们镇上鼠疫流行,小哥也被感染上了。我记得那是一个收割稻谷的季节,他烧得脸红红的,有气无力地对母亲说,背我去医院吧,我不好了,我可能要死了。小个子的母亲一路哭着背着小哥拼命跑向医院,他躺上去的那张病床刚刚拉走一个因鼠疫病故的中年人。幸运的是,小哥住了很长时间医院后被治愈了。后来就是他高考失利,一向成绩非常优秀的他无力承受,在那个炎热的双抢季节,打开了一瓶农药灌进了嘴。所幸家离医院很近,及时送医洗胃后捡回一条命。而母亲生病时总是扛着,并不轻易踏进这家医院的大门。

走到下街我家的祖宅时,若不是看门牌号码,我真的不敢与祖宅相认。现在只有三叔住在这里。他拆掉了从前的两层木楼,两间店堂也被他改造成了房间与客厅。我记得从前有一个四方亮堂的天井。雨天,天井上的瓦檐会滴下清脆的雨滴。有长而方的厅堂,有堆满稻谷的粮仓,常常有硕大的老鼠从仓门口滚落下来。宽大的灶间,一堆一堆硬实的柴火码满了柴房,牲畜也有自己专门的住所。厨房往外开了后门,一口月牙塘就在屋后。现在,三叔把从前的一切全都改变了。装修一新的房子与老街格格不入,在外地的朋友们面前,我感到有些难为情。我甚至不好意思拍一张自家祖屋的相片。那些残破的旧木楼只适合客人参观,三叔住起来肯定是不方便的。我们家从前的邻居们都颇有些权势,靠饲养鸬鹚捕鱼为生的三叔在这条街上委曲地生活了很多年。他终于在古稀之年有能力在房子上大费周张,我想他是快乐的。

从下街那条不长的巷弄出去,穿过一片新开发的小区,就到了上街。新开发的这个小区从前是镇上的粮站。整个80年代,父亲和哥哥们都在粮站做临时工。我还记得卖稻谷的季节,父亲和哥哥们面前排着长长的队伍,他们把算盘打得噼啪作响。祖父1957年停职下放到农村,到1981年平反,这中间长长的光阴足以改变父辈和哥哥们的命运。他们无法在任何一个单位谋得正式的职业。粮站站长是父亲的同学,他在少年时的我眼里是最大的官。我常常出入他们家在街上像花园一样的房子。那房子前院里有葡萄架,后院里有成片的果树,我吃过梨子树上很多的梨子。站长家的小儿子比我小一岁,身高一直停留在十岁之前。他有极其聪明的头脑,放学常常在我家吃饭。因着站长的余威与家势,一位漂亮的乡村姑娘嫁给了他,生下了一个儿子。可他却在三十六岁那年,猝死在睡梦中。我在一个有着阳光的好天气里听到他的死讯,那一刹那间停在来来往往的人潮中任泪水汹涌不知所措。

从前镇上的小学大门开在上街头。我可以在学校打预备铃声时走出家门。小学时掌管着班上的门钥匙,当过很多年的学习委员,代表学校去参加县里的比赛,得过一些奖。瘦小的我站在主席台前,戴着红领巾,装腔作势地用分不清平舌音与翘舌音的普通话在大会上发言。考进初中时,肯定是全镇前三名的成绩。后来,我的侄女儿去北京大学念博士,我们老街上的人全都这样说:那个女伢会念书,像她的姑姑。哈,现在想来,忍不住发笑。大概那是我少年时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吧。

有句话叫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我初中数学成绩特别出色可物理化学成绩却一塌糊涂,后来无心向学,早早中断学业。也曾想过在老街上谋求生计。一位年轻时髦的理发师傅心疼我也喜欢我,意欲收我为徒。我不情不愿地在她店里呆了两天。理发店对门是我的同学家,他放假回来,拿着一只笛子对着我吹啊吹。他的母亲一把夺过,扯着他的耳朵把他拎到了屋里。我并不喜欢他,但我小小的心内还是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他去职中读了两年书后在我们镇上小学里教书。90年代中期我从南方回家乡,特意拎了一只装满了现金的密码箱慢慢走过他的家。我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他母亲摆的摊子面前,我微笑着与她点头问好。我晓得自己的浅薄。我把那一箱钱以我父亲的名字存在我们老街上的银行,然后就再也不想回去了。我想以这样的方式与老街上的一切决裂。

现在我和朋友们一样,成为了老街上的客人。我很久都没有这样认真地来打量我的故乡老街。最近常常在朋友们的微信圈中看到我的故乡老街,并被赋予了很多人文与历史的含义。这肯定是让我开心的事。随着年岁的增长,我越来越多地回想起老街给我的温情与体恤。善良美丽的理发师傅。千方百计为我攒旅费的少年。老街上黄姨在1990年的春天借给我的一百块钱,让我顺利地去了北京。从老街当兵出去的祥哥,把我安排在他的部队生活了一年。十来岁的时候,方哥与英姐最喜欢在腊月里让我去帮他们看摊子,然后送给我过年的新装……即便是老街上的冷眼,也并没有让我走向灰暗。相反,让我很早就懂得了人生中的世相百味。这份懂得无时无刻不在激励着我。我从朋友们拍的照片中选了几张发到微信圈,收获了一尺多长的评论。我看着朋友圈里的老街,想着从前在老街上的人与事。看着看着,想着想着,忍不住眼眶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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