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情（下）
积步
讲述人：杜满满（化名），女，
30岁，公司职员
作者：积步
配图：蒙美旺
一 叶家秘闻
一夜难入梦，醒来时窗外暖阳早已洒满了床。我刚穿好衣服，羽嘉就从门外探进脑袋来，认真地问：妈妈，孙悟空是怎样出生的？我随口应他：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羽嘉走过来，指着报纸上的照片说：孙悟空是没有爸爸的孩子，这位叔叔有爸爸，为什么和我一样被说成是私生子。他虽然现在才学前班，但已认得三五百字了，故事书、报纸等刊物都能基本看明白。“乱讲什么，你不是私生子！”羽嘉说出这样的话，让我内心害怕而震动，眼泪急涌上来。一直以来，我将他像蚕茧一样地保护起来，想让他像其他的孩子一样，过着简单、幸福、快乐的童年。可是缺失的亲情，还是无情地掠夺了我的付出和努力。
羽嘉被我吓到了，抱住我：“妈妈不哭，以后我再也不说这三个字了。”我努力地稳定着情绪，他快如闪电地在我脸上亲了一下，抓起书包跑出门去。我问他是否要我送，他说不需要，还说讨厌同学们老把我当成姐姐。这话又让我心间发酸，其实我一开始就应该做他的姐姐才对，这几年，想做个称职的妈妈，看来是失败了，这个杜羽嘉，根本就不是我能煮的菜。
想起羽嘉的话，我又看了一眼报纸，在娱乐版上登出了一篇环宇集团董事长叶立志的家族奋斗史，并配上一张全家福。照片中，叶峻熙兄妹三人紧挨着父母，一家人看上去很幸福，哪来的私生子一说。这个杜羽嘉小小年纪竟成了八卦精，不知在哪里听来的，乱讲一通。只是，站在叶立志身旁的长子叶峻楠，英挺的脸貌，深邃的目光，总让我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我定睛再看，正好和图片中的叶峻熙对上眼。说实话，这个男人长得真是好看，可看男人还真不能只看外表，他昨晚竟然突然提出那样可笑的赌约，而我更可笑，竟然还答应了。今后，要与这样危险的男人周旋，说真的，我毫无把握赢回老宅。
爸妈已买菜回来，我正想推门出去，就听到门外叶峻熙的说话声：“杜先生，不好意思，我又来打扰了！”
二 再次挑衅
只一瞬间，叶峻熙的脸已经出现在了眼前，他手上拿着个密码箱，无视地走过我身旁，竟如主人般在客厅坐下，爸也稳稳地坐在他面前，还让我沏梅坞龙井给他。
“这个年轻人难道一定要得到我们‘杜宅\’才肯安心吗？”妈妈很担忧。我也不清楚叶峻熙一大早过来到底想干什么，只能安慰妈妈。端起茶水走进客厅，竟听到叶峻熙对着爸爸说道，“杜宅”有一段不平凡的历史，在本地也很有名气，拆了确实可惜，他们公司决定拿出一笔修缮费来，所以今天他是送钱来的。我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天真地问：“没有其他条件吗？”
“当然有！”叶峻熙态度突然又变了，话从牙缝里吐了出来：“老宅的归属权，必须归环宇集团名下！”他旧事重提，我爸愤怒的一掌拍在茶几上，我刚放下的水瓶意外倾倒，半壶开水全洒到了叶峻熙的脚上，他躲避不及立刻发出了惨叫声。
爸爸没想到会打翻水瓶，吓蒙了。妈妈随手扯过一块擦布替叶峻熙擦。“妈，这是嘉嘉的抹脚布！”我伸手夺过擦布，迎上了叶峻熙欲哭无泪地回视。我小心地拎起他的裤脚，看到他小腿已被烫红了一大块，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不要你管！”叶峻熙心里憋着气。“不是说打赌，谁赢了就各取所需，你怎么出尔反尔，还找到家里来！”我小声抱怨，抬起头就撞上了他眼底的委屈，他语气里有压制不住的怒火：“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昨晚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我脸唰地一下就红了，这个疯子，一大早就过来闹，本以为他改变主意了，原来却是因为昨晚我没接他电话。
“不是说了让你回来等我电话吗？你这个女人难道有失忆症？不记得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女朋友……”爸妈就在一旁，他竟如此明目张胆，我迅速打断他的话，可不想昨晚那个荒唐的决定让爸妈知道，压低嗓子解释道：“我手机调了震动，根本就没听到。”
他一把夺过我的手机，看到他的号码被我改成“买房子的”，恼道：“你还真是个冥顽不化的女人！”
看着他快速地把号码改回“我的爱人”，我心里暗暗发笑，这个男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小心眼，瞅着他眼底的红丝，低声问道：“叶先生，你不会一整晚没睡吧？”
“你叫我什么？”叶峻熙的声音寒冷如冰，目光像剑般直刺过来。
我这才意识到，昨晚我们可是约定谈恋爱的了，这称呼确实有些距离，改口说：“小叶，你昨晚没睡好吗？”
“十万年才会生出一个你这样的木头女人来！”他用力地白了我一眼。
“我是木头女人，所以别指望木头能开出花来。”我不客气地回道。
叶峻熙警告道：“你给我听好了，就算是一个月，我也要你真心来待我，如果你再敢敷衍我，今天的故事我还会重演给你看！而且还会更精彩！”
“嗯，已经很精彩。”我嘲笑着。我们的对话，二老在旁听得满脸疑惑，妈妈问，你俩过去认识？我极力否认，以带叶峻熙去看医生为由，连推带拉地将他扯出我家。
自此以后，我再也不敢不接他的电话，我们这场带着各自利益的恋爱也由此展开。
我怕与他走得太近，他约我时我总要带上羽嘉。刚开始他很气恼，说没见过谈个恋爱还要自带灯泡的女人。我怼他，谁叫你硬要和有孩子的女人谈恋爱。过了一段时间，我发现羽嘉与他越来越亲近，有时更主动嚷嚷让我打电话让叶峻熙出来。这二人，更是一见面就粘在一块，亲近的模样常让旁人误认为他们是父子关系。每每如此，一旁干坐的我都要对外人费劲地解释一遍。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我认真地用红笔在日历上划掉日子，心里暗暗高兴，这场恋爱来得太划算了，吃喝全免费，还不受骚扰，最后一个月满后还能完好无损地得回老宅。但日子过得越舒坦，我心里也越不踏实了，这叶峻熙，是何等小气，何等精明的商人，半月岛他是多么想拿到手，怎会算不明白其中利弊？他一定是在暗算我，抬头望他时，正撞上他涌动着浓浓爱意的眼眸，我心脏一阵狂跳，急看向别处也止不住这颗乱跳的心。他顺势在桌下抓住我的手，暖暖的，我竟舍不得再推开。
三 这孩子是你生的？
这日，我刚进家门就看到一位打扮入时的贵妇人正和爸在屋里谈话。女人一见到我就毫不客气地从头到脚扫了一眼，刻薄地朝我说道：想来你就是杜满满了，我是峻熙的妈妈。我家峻熙是何等家世的孩子，多少名门闺秀都抢着做他的女朋友，他怎会和你谈恋爱？定是你不知廉耻，带着孩子死缠着他。我来是要告诉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我的脸一瞬间煞白青紫，我与叶峻熙的赌约，爸妈都不知道，没想到叶峻熙妈妈竟跑到我们家来。爸爸生气地朝我喝问：你真的是在和叶峻熙谈恋爱？我苦笑着回道：我是和他出去吃了几次饭。叶峻熙妈妈立刻接口道：你们看看，我说得没错吧，你们女儿自己都承认了。
我将心一横，说道：“阿姨，如果吃顿饭就算是恋爱，那你儿子岂不是太忙了？！你放心，你们要征收我们半月岛的房子，我怎么都不会和你儿子扯上关系的！所以，请你现在就从我们家出去！”
“我今天来就是要你这句话，不用你赶，我自己会走！”叶峻熙的妈妈用力跺了跺脚，正走到门口，羽嘉背着书包，蹦进门来，差一点儿就将她给撞翻。叶峻熙妈妈生气地推了把羽嘉：真是什么人养什么孩子！我心里大痛，伸手将羽嘉护在身后，怒道：“阿姨，请你说话客气点！”她挎着包，优雅地理着衣服，刻薄地说道：“你最好别食言，若让我以后再听说你缠着峻熙，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奶奶，是叶叔叔老缠着妈妈和我的！”没想到羽嘉突然冒出这句话来。“你这孩子——”叶峻熙的妈妈话没说完，眼睛却紧紧地盯着羽嘉看，突然眼神惊诧的朝我急问道：“这孩子是你生的？”
“这孩子不是我们家的是谁家的？请你快出去！”爸妈也不客气了，伸手将叶峻熙的妈妈推出了门去。
被叶峻熙妈妈这番一闹，把我对叶峻熙刚生出来的好感全消磨掉了。晚上他过来接我和羽嘉，说订了地方吃饭。我平静地对他说要和他取消之前恋爱赌约。他急了，问道：“你不在乎‘杜宅\’了？”“在乎，但我更在乎我的名声！”我应着，眼泪没有来由地流了出来。叶峻熙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腕，着急地问：“是谁来找过你了？”“没有，谁都没找过我！我只是不想再让这种暧昧的关系蔓延到正常的生活中，以造成彼此没必要的困惑。”
“杜满满，你是怕爱上我吗？我说过，一个月，你爱上我，我把半月岛给你，我爱上你，把命给你！不许提前结约！”他一双手臂像铁钳般筐住我，胸前起伏不平，话更急促：“你给听好了，我是你的恋人，哪怕是一个月，也是你的恋人，不允许你把我当‘问题\’来解决掉了！”他的话虽然霸道，但我的心却软了，竟然不争气地在他怀里嘤嘤而哭。我真的害怕了，这场游戏再玩下去，我不仅会输掉老宅，更会将自己输得精光。
四 输得彻头彻尾
在我还没下定决心和叶峻熙分手时，事情竟出现戏剧般的反转。羽嘉的幼儿园离家十多米的距离，为了培养他的独立性，自四岁起，我们都是让他一人独自上学的。那日，羽嘉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准点回家，我和爸妈在学校、周围都找了个遍也没找到，想着现在拐卖儿童的案件这么多，心里急得就如热锅上的蚂蚁。正想报警，却意外地收到了叶峻熙妈妈的电话，她说正和羽嘉在附近的游乐场玩，让我单独过去。她的口气很轻柔，和先前对我的恶劣态度判若两人。我着急地跑了过去，见她正和羽嘉坐在一块，羽嘉面前堆满了好吃的、好玩的。我生气地将羽嘉拉到身旁，骂他不懂事，为什么要跟陌生人走！
叶峻熙妈妈笑了笑，义正词严地说道：“杜小姐，我不是陌生人，我是羽嘉的亲奶奶！”我惊得五雷轰顶，见我吃惊的表情，她苦笑道：“从见到这孩子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他是我们家的孩子。这些年，辛苦你了。”她说着话，将手中的一张小孩的老照片及一份亲子鉴定书递给了我。我这才知道，羽嘉因长得太像小时的叶峻楠了，所以自她第一眼见到时就已怀疑，后来偷偷带着羽嘉去做了鉴定，就更确定了。
她的大儿子叶峻楠当年和林红生下了羽嘉，若不是林红出了事，羽嘉是一定会回到叶家的。现如今，她摆明了态度向我要回羽嘉。我做了羽嘉五年的妈妈，替叶家养大了孩子，却只能无怨无悔的双手奉送回，这对我和我爸妈来说，比割肉挖心还痛。开春时，叶家将羽嘉接了回去，分开那天，我不记得是怎样走出叶家的大门，记得那天羽嘉哭得惊天动地。
一场荒唐的赌情，让我失掉了房子，失掉了心，失掉了儿子。我知道，我输得彻头彻尾。
叶峻熙在四处找我，我却躲着不敢见他，宁愿将自己放逐在旅途中。
途中，爸爸打来电话，说叶峻熙收了半月岛，但他将我家老宅连同周边的一些大户的房子都保留了下来，还无偿地帮助修缮。我不知道，这个消息对我来说，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我只知道，此刻，看着河边的美景，我心头背负了多年的负担，终于可以卸了下来。
此刻，岸边花飞花落，我心云淡风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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