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郝广才：童书市场的竞争乱局中充满了生机
郝广才，台湾格林文化发行人兼总编辑，1996年就受邀至“博洛尼亚国际童书展”担任童书插画展的评审，成为该展有史以来第一位、也是最年轻的亚洲评审。作为出版人，郝广才先生是让台湾地区儿童书进入绘本时代的关键人物，译介、创作、出版了大量优质的儿童绘本。
与此同时，他也是一位非常活跃的童书创作者，擅长以富有韵律的文字创作故事，并在故事中探讨一些人生议题，并延揽国内外的出色插画家，以各自独特的绘画风格诠释其故事文本。这些绘本屡获包括“博洛尼亚国际童书插画展”、“布拉迪斯国际插画双年展”、“加泰隆尼亚国际插画双年展”、“联合国儿童救援基金会（UNICEF）最佳插画”等在内的国际大奖。
近日，海燕出版社出版了“郝广才好绘本精选”（十册辑），该辑包括了《最快乐的人》《嘟宝要睡觉》《拯救独角人》等代表作。在前不久闭幕的上海国际童书展现场，澎湃新闻就绘本创作、儿童阅读及中国童书市场的前景等话题专访了郝广才先生。
郝广才先生 资料图
澎湃新闻：我发现在您的童书文本创作中，有很多故事都是改编自经典，其中有中国的，也有西方的，想问下您觉得相对于自己完全地去创作一个全新的故事，改编经典的难度和乐趣在哪里？
郝广才：这些经典当然本身的故事就很好，但是一个经典故事不可能涵盖所有的面，比如《巨人与春天》，改编自王尔德的同名童话，但原来的故事是说，如果你自私，就会受到惩罚，但实际上，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自私的人没有得到惩罚，我就想能不能换一种讲法，这个自私的巨人，使得别人都冰天雪地，他虽然因为自私得到了最多好处，可是他也不会快乐，就是换一个角度来诠释经典，这也是在向王尔德致敬。我常常都是非常喜欢一个故事，就想能不能站在原著的基础上做出另外一个东西来，好玩就在这里。可能对读者来说，好玩也在这里，就是故事没有一个标准答案。其实，严格来讲，写作者是没有真正的原创的，一定是某些东西组合、拆开，以各种方式累积而来的。就我个人来说，改编和原创难度是差不多的，很多时候都是有运气的成分，也许就是刚好想到了，或是某个东西刚好启发了我，帮我解决了创作中的哪个问题。
《巨人与春天》
澎湃新闻：这次的“好绘本精选”中有一本《小红帽来啦》，改编自大家都非常熟悉的小红帽的故事，小红帽的故事其实本身就有很“暗黑”的元素在里面，您这次的改编则换了一种方式来“暗黑”，所以您觉得在孩子看的书里出现这些“暗黑”的部分是没有问题的？
郝广才：对啊，这个世界一定是光亮和黑暗、温暖和寒冷、善和恶同时存在的，如果孩子从小只知道光明也是很可怕的，这就好像太极一样，黑中有白，白中有黑，可是那不是像方块一样分开的，它是流动的，曲线的，孩子应该从小学会这个曲线，这样在黑暗中才有可能有信心还是可以往光明走。
以前其实并没有“童话”这个概念，都是民间故事，都是当时民众的想象、欲望以及碰到的灾难被故事化了，都是反映各民族的个性和他们想要传递下去的信息，后来是因为某些故事特别有趣，变得适合讲给小孩听，而适合讲给小孩听的故事，也是大人最爱的，因为大人最爱讲才能流传下来，这样的故事一定会有一些道理在里面，也一定会有一些负面的东西在里面，可孩子本来就不可能都只吃甜的。
澎湃新闻：您的绘本合作过很多不同的插画家，您觉得到目前为止与哪一位插画家的合作最默契，插画跟您的文本配合度最高呢？
郝广才：最后书能出来，就表示我都是非常认可的。每个插画家的风格完全不一样，我有时候在写故事的时候就已经想好要找谁来画，有时候是写完了再想好找谁，都不会去比稿之类的，想好是谁就是谁，而且还要看对方的档期是不是可以配合。
“郝广才好绘本精选”（十册辑）
澎湃新闻：从您的一些演讲中可以看到您虽然是文字作者，但是您对童书插画有很深的理解和很高的要求，那对于合作插画师的创作，您会事先把您的想法都告诉他们，还是完全让他们根据您的文字自由创作？
郝广才：写绘本其实比较像写剧本，因为绘本是有分镜的，是用一个一个场景来完成一个故事的，我们的绘本一般有14个跨页，分几段，分镜好了交给画家，画家就会打一个草稿出来，然后我们在这个草稿的基础上商量、调整，敲定之后再上色，色稿收到之后，我会再把文字重写一次，因为有些东西画家已经画出来了，文字就不要再写了，大概是这样一个创作过程。我觉得所有事情都应该是做好充分的准备，然后享受意外。前期的充分沟通是非常必要的，但我不会把自己的意见强加给画家，画家一样要有他发挥的空间，我们把一切都想好，在创作的现场，也许有意外的灵感或者触动，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出来，包括我在重写的过程中，也可能会有之前没有想到的东西，甚至会整个改变写法。
澎湃新闻：所以您觉得图文创作的两方其实并不存在谁主导？
郝广才：对，这其实很像导演和演员，演员基本上会按照导演要求去演，演员有时候也会给导演建议说我觉得可以这样演，最了不起的演员可能导演就放给他自己去演。所以都是在过程中自然而然产生的，但没有准备，那个过程不可能自己产生。艺术上是没有浑然天成这件事的，是创作者做得像浑然天成，没有痕迹，但那是要很努力才做得到的。
《嘟宝要睡觉》内页
澎湃新闻：我觉得您的这些故事还是有很多“微言大义”的东西在里面，会讲到一些人生比较严肃的议题，您觉得孩子在阅读上会有障碍吗？需要家长去特别讲解吗？
郝广才：关于这个，我觉得可以看卖书的量，如果卖得很好，就说明那个障碍很小。至于家长要不要去讲那个道理，我觉得都可以，因为好的童书不会只读一次，每次可以有不同的讲法，你对这个书的理解和感情越多，你能传递给孩子的东西就越丰富，家长是不是“专业读者”一点也没有关系，但是当孩子有问题的时候你要有心去跟他一起探索，孩子的问题会增加你对故事理解的丰富度，我们用心对待，就能在孩子身上得到成长。你不用心在孩子身上，孩子也不会用心在他自己的人生上，如果碰到困难就会出不去。
澎湃新闻：这几年由于市场需求、政策扶持等等原因，中国的原创童书感觉正处在一个黄金发展期，对原创童书的发展，您怎么看？
郝广才：大家都做当然是好事，可是就是不要太急。西方童书绘本已经做了一百多年才到这样一个水平，很多事情不是钱砸进去就行，需要时间。
澎湃新闻：之前采访一些业内的老师，他们普遍认为中国年轻一代中有不少非常不错的插画家，目前原创绘本的短板是在脚本，也就是文字、故事的创作力量比较弱，对这个问题您怎么看？
郝广才：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一个绘本它不会是故事很糟，画很好，一定是一样好，一样糟的，不会有这种落差。
《银河玩具岛》内页
澎湃新闻：这几年中国的童书市场可以说是处在一个大爆发的时期，大家的竞争也非常激烈，其中也有很多乱象，包括价格战啊，疯抢版权等等，您怎么看待目前童书市场的竞争乱局？
郝广才：我觉得没关系，现在因为有新的东西进来，我们一下子把人家一百多年的东西都引进过来了，有新东西进来当然一定会乱，不乱表示还不够多，不够多表示那个地方没有能量，不用去管什么发展方向，大家都在做就一定会发展，其中一定会有人做出不同的路子来，乱表示有生机，现在因为童书市场好，大家都进来，但一定会有一个优胜劣汰的过程，一些做得不够好的，慢慢就会消失。土好才会长杂草，所以，大家不应该去担心，而是应该去用心，已经有了这么好的土壤，去种点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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