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一场精神的大雪覆盖我
秋冬时节,似乎就该修建,翻修也好,新建也罢。村庄不似城里,只要不停工,一直可以叮叮当当、不舍昼夜地忙碌。
在大地没有封冻之前,村人都忙着修缮。一年里的积蓄,不花在修建宅院上,似乎就是一件可耻的事情,会被耻笑、会被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一直被讨论。
小洋楼也好,大宅院也罢,尽自己所能,钢筋水泥的、原木的,依着自个本事,团出自己的天地。
苍茫中,婚丧嫁娶的礼炮,响彻村庄上空,连鸦雀都感到茫然。所以,喜鹊一反常态,会在有白事人家的院墙上,无所顾忌地戛戛喊叫。村人似乎一下子变得宽容了,不在乎也不理会喜鹊的叫声。
一年四季在地里奔忙,好不容易在冬日闲了那么几天,还要忙活亲戚朋友邻里的红白喜事,谁还有闲心在乎鸦雀的叫唤是否吉利。
乡下对宅院的修建,令人感到惊讶,除了土炕和灶房的锅灶,还有厕所保留了传统又原始之外,一切都变了。洗澡间,太阳能热水器,与城里人的客厅一模一样摆设的堂屋,没有炕,只有床。到哪里去找寻曾经的堂屋,厢房替代了。只有踏进厢房,一盘土炕,两床被子,两对枕头,安分守己地叠放在炕角,很周正。一床小点的薄被铺开着,伸手一摸,暖烘烘地,不由分说拖鞋上炕。在炕上出生的人,永远贪恋土炕的温热。
循规蹈矩的日子打破了,早饭不再是睁眼后就该做的,早饭早就不叫早饭了,叫早点。一杯茶,一块馍馍,或者剩菜一热,简简单单就打发了。
电磁炉、电饭煲使用的顺当,除非有干事,或是过年炸馍馍、炸馓子、蒸花卷,才大动干戈地在灶膛烧柴火外,锅灶一直是摆设。
日子似乎少了烟熏火燎。城里人向往的土炕,在村子里有点不合时宜。
简单的早点,不端碗似乎不过瘾,少点什么。可是时日一长也就习惯了。怎么不习惯呢?除了几亩薄田,收入全凭打工。打工就在城里,不接受城里的饮食文化,怎么可能坚持不懈地完成一年外出的使命,把钱赚回家呢?
适应多么难得?适应得理所应当,适应得面不改色。
注目那些适应,心在隐隐作痛。当村庄遗失一些美好的回忆时,我也在遗失自己。因为我只是借住在城里的乡下人,我的根在乡下,在一个小山村。
如果不是,为何父母在县城上班,而我会出生在乡下。从呱呱堕地的那分那秒开始,我的骨血里就流淌着乡村的血液,这么多年过去,没有被城市融化,相反,愈来愈清晰了。
日子总要打发。
是否平淡,是否简单,都隐晦在生活的柴米油盐里,谁都不会在意。
当所有人追求简单平凡的日子时,骨子里却有着不平凡不简单。每日的奔忙,有谁可以直言不讳地说,日子过得平淡、简单就是福?有谁敢在暗自的较劲中快言快语说要的是平凡?
所有的简单隐藏在轰轰烈烈的不简单中呐。
我的想法和做法也令我沮丧,甚至感到羞愧。
当我信誓旦旦地在字里行间表述简单的生活时,我是为了不简单,为了更多的不简单而努力。有几人不是与我不一样呢?想必都一样的,只是不敢正视自己。
有时候,我为自己的想法和做法感到不可思议,很矛盾,然而又在矛盾中一直前行。
世俗的东西掩盖了一些我原有的纯真,但我还是朴素的,有一些纯真的,没有失却乡下人最本真的东西。
父亲长眠在村庄外的那块地里,和他的父辈们守望着巴掌大的麦田,守望着巴掌大的天空。尽管他在世时几乎走遍了山山水水,看过很多景致,除了飞船火箭,他乘坐了爷爷们想都不敢想的交通工具。飞在天上,游在水里,跑在铁轨上,他生命中的遇见很多,可是最终,他还是回到了那个小村庄,在巴掌大的地块安放自己。
我与那个村庄的联系渗在骨血里,尽管我没有出生在那里,可是我那般地热爱那里。
当然还有一个村庄,我出生的村庄。我姥姥如母亲一样把我带大的情怀,让我不可遏制地想念那个村庄。
所以,我很荒谬,我会吃罢馓饭后喝咖啡,我会在田埂上听音乐翻书,我的所作所为在乡村似乎格格不入,与我的身份一点也不搭调。我在我行我素地生活。
村庄很大度,接纳我没有任何理由。不管是因为父亲还是因为姥姥,那些崭新的小洋楼和小轿车扎眼地显现外,那份久违的感觉一直存在,而且存在的毫无理由。
所以,我更怀念雪落的村庄,更喜欢下雨的村庄。
瓦楞上的雪意,在一个晴空后,顺着瓦檐滴滴答答,响出一个令人心痒的空间。由不得自己,会像儿时一样伸手去接那些水珠、会做着切割的动作,任手掌来回又来回。水珠溅落在脸上,眨眨眼,凉意穿过肌肤,就连额头都渗出一丝寒意。
我的样子像极了孩子。其实,在村庄面前,我就是孩子,长不大的孩子。只是走得远了点,有时忘记了及时回去看看。
那个黑不溜秋的茶壶,应该叫pia子,当地人的发音,我不知道怎样去写那个字。中华文化的璀璨,汉字的博大精深,显现在生活里。一样的炊具,叫法不一。
有些物件演变的过程中,其功能没有改变,改变的只是形状,犹如把旗袍改成连衣裙。
不知道灵魂是否变了,我想我的灵魂应该没有变,否则走得再远,一根丝线还是会拽着、扯着,拉长又收回。那分明是一根脐带,思想的存活,灵魂的呼吸,都在村庄。
我曾经很大胆,不怕死,因为几次煤烟中毒而侥幸存活,一直依赖那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至理名言,所以死亡与我似乎毫不相干。
可是今天,我万分怕死,身体稍有不适,就跑医院看医生,唯恐猝死在某个暗夜。
究其原因,也很茫然。于是,越来越喜欢村庄。人还没有老到要怀旧的年龄,却无端地怀念乡下的事物、村庄的一切,不是变老又是什么呢?
人世间的爱恨情仇就是这样毫无道理,却又有棱有角有礼有节,细究,还是藕断丝连的。
藕断丝连的很精妙,乃至于变得有些脆弱。那些与我毫无瓜葛没有关联的人的死亡,居然引起我的叹息。
清晨偶尔遇见送葬的车马,那挽歌哀乐徐徐,在喷着黑烟的客货车后,一串串纸钱撒在马路上。人立刻变得无比宽容,没有人指责没有爱护环境乱扔垃圾,明眼人会对着送葬的人使出仅有的力气。
我的眼圈会发红,为着陌生人,为着不相干的人。
如此面对死亡,我感到害怕,一万次地想象自己死后的样子,一样的仪式,一样的程序,一样亲人们的哀哭,一样被陌生人旁观,而后入土或是化作烟尘,飘飘荡荡在天地间。
如果那样的话,我还宁愿选择巴掌大的地方供灵魂安息,供灵魂安歇。不管有无轮回,美好愿景还是潜隐着的。
只是不知道,那些愈来愈荒芜的麦地,是否会被珍视。曾经相依为命的麦田,被抛弃,谁在疼痛?谁在不舍?谁在失去?
我很吝啬,不愿丢弃村庄也不愿丢弃任何人,相反更贪恋一切。
大概,我就是与生俱来的乡下人,我的眼窝太浅,遇见那些啃着馍馍、提着一个大水瓶的人,我会鼻头发酸,不管那人是男是女,不管我相识与否,我都会心疼。他们在城市街头的出现,似乎不合常理,是卑微还是勇敢,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们回到村庄回到家的待遇,那是至高无上的。那盘土炕,那个家中的所有生命体都属于他们,他们是国王、是王后,他们的臣民俯首称臣,百依百顺。蓝天白云,碧水绿树,晨风鸟鸣,花花草草,天地间的精灵,由着他们挥霍。
还没到死亡的年龄,想到死,有些匪夷所思,可是事实如此。
有谁能够拒绝死亡?有谁能回避死亡?
从乡村来到乡村去,或许就是我最后的归宿,至少目前是灵魂的归宿,少的只是活着的躯体。
所以,隐痛一直隐藏着,隐藏得一点也不显山露水,当我发觉后,我感到了一丝忧伤,那抹忧伤足以致命,足以令我的曾经毫无血色,抑或纷纷扬扬,犹如一场大雪。
于是,我期待一场精神的大雪覆盖我,还有我的村庄,骨血渗透的村庄……
新闻推荐
上海携程亲子园曝出虐童事件后,近日来有些地方学前教育机构也被曝光存在类似问题,但11月23日北京红黄蓝幼儿园(新天地分园)传出的疑似虐童行为,再次点燃了无数网友的怒火。扎针、喂药、疑似猥亵……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