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经典的开篇
《红楼梦》的开篇事件不多,时空开合却很大:一块石头修炼成精,被僧道投入红尘,累世累劫之后带着通体的故事回到人间。笔法简省,像是一口气吹了一只挺大的气球,其内空无一物,只等着一笔一画凭空里描画出人物,这些人物最终也就只在这只气球大的“空”之中生死,你可以拉近了距离细细观察某个局部,但这个“空”是一个前提和一项事实。
《水浒传》不太一样,虽然也依托了罡煞之说,但它的写法非常现实主义,没有任何哲学意味。第一回的写法像是一个漏斗,所有的情节和人物像沙子一般向漏斗底部滑去,整整齐齐归拢在“那道黑气,直冲到半天里空中,散作百十道金光,望四面八方去了”。
洪信看似是皇帝的信使,是张天师的信使,但“遇洪而开”四个大字写在伏魔之殿的石碑上。洪,意即“水边与共”,信是信使。皇帝传召张天师,张天师连丹诏都不必亲眼见到就翩翩然北上了,不必需一个信使来递送消息;洪信不过是个内外提点殿前太尉(宋代并无这个职位),又是个武将,要表现皇帝对张天师的礼遇官阶恐怕也不够大(你倒是把范仲淹派过来啊),洪信唯一的任务,就是“误”走妖魔。
“太尉,此殿决不敢开!先祖天师叮咛告戒:今后诸人不许擅开。”
“此殿开不得,恐惹利害,有伤于人。”
“太尉不可掘动,恐有利害,伤犯于人,不当稳便。”
“恐有不好。”“不可掘动。”
多次劝阻无效,洪信算不上“误”走妖魔。神化、传说、童话中都有类似的笔法,出现一个禁忌,那这个禁忌就必然被打破。伏魔殿不贴那么多道封皮,道众不如此劝阻,洪信还懒得在清净之地做手脚呢。书中说“合当天数如此”,这是虚晃一招。
洪信领的是个苦差事:从汴梁到信州有两千里,亲奉祈请禳灾的诏书,虽然是公费但肯定没法旅游,更何况是“从京师食素到此”,其辛苦程度可想而知。原文花了挺大笔墨描写他山中遇险,遭遇到猛虎和蟒蛇,但有趣的,是猛虎和蟒蛇的出场方式:
这洪太尉……心中想道:“我是朝廷贵官,在京师时,重裀而卧,列鼎而食,尚兀自倦怠,何曾穿草鞋,走这般山路!知他天师在那里,却教下官受这般苦!”刚抱怨完,松树间立刻跳出一只吊睛白额锦毛大虫。
又行过三五十步,口里叹了数口气,怨道:“皇帝御限差俺来这里,教我受这场惊恐。”话音刚落,竹藤那必须扑出一条雪花蟒蛇。
怨念一动,恶相环生。洪信不“信”,心不至诚,上不信天理昭昭,下不信黎民疾苦,中间敢埋怨张天师和皇帝,埋怨一次,心兽就显形一次。等终于收了退回之心,遇见山间的灵童,他的语言风格是这样的:
“你从那里来?认得我么?”(你应该认得我)
“你是牧童,如何得知?”(就凭你也敢认得我)
“你不要说谎。”(你在说谎)
洪信在伏魔之殿前是有怒气的:他领了苦差事,千里劳顿,穿麻鞋走山路,张天师不见他,道众款待的是斋供(依然没有肉),小小一个龙虎山居然有他堂堂朝廷贵官不能到的去处———最后一根没要紧的稻草压弯了“洪骆驼”,他的语言风格继续恶化:“你等不开与我看,回到朝廷,先奏你们众道士阻当宣诏,违别圣旨,不令我见天师的罪犯……把你都追了度牒,刺配远恶军州受苦。”《水浒传》的开篇比《红楼梦》的热俗:瘟疫、禳灾、宣召、登山、遇险、开殿、妖魔逃遁,从皇帝到天师,从京师到方外———“但见”二字后面洋洋洒洒写金銮殿,写上清宫,写伏魔殿,写林泉山石,写猛虎蟒蛇,点点面面无所遗漏,四六成句不厌其烦,但情节却不蔓不枝,始终朝着一个节点收缩:那就是支走张天师,打开伏魔殿。
(《<水浒>七八事》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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