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石库门 □韦丽
从上海的蒙自路出来,骑车不消10分钟便可以到田子坊,田子坊到新天地也不过是10来分钟的路,这一路上,每天都游人如织,大多是外地的游客到这两个地方来看石库门的。这里是一派小资气息。咖啡飘香,旗袍柔滑、留声机传来《芭蕉叶上诗》的软语……深秋时分,坐在泛着金边的法国梧桐下细饮慢酌,洋溢着旧上海十里洋场风花雪月的浪漫。
其实真正的石库门生活并不是这样的,它是小老百姓平庸而琐碎的步调。每天清晨是在熙攘声中开始,大家几乎会在同一时刻冲出来倒马桶、生煤火 ,“蹬蹬”的下楼声夹杂着女人们相互打招呼、孩子们不愿醒的喧闹声。女人们干活,手脚利索,孩子们早被弄堂口的叫卖声勾走,站在自己喜欢的点心前咽着口水:老虎脚爪、吃饭团、梅花糕、包角布、甜酒酿、桂花赤豆汤……没有一样不让人垂涎欲滴。阿妈叫唤孩子的声音越过悠长的弄堂,回响在耳边,孩子们不得不挪回里弄,不情愿地吃着开水泡的冷饭。早饭后便是游戏,石库门四通八达,各家又不关门,可以从东家窜到西家。
20世纪80年代中期,外婆虹口东余杭路的房子要拆迁了,住了四十年的地方说搬就要搬了,大家的心情都很是复杂。大人们为可以搬到宽敞明亮的楼房高兴不已,毕竟一家六七口人挤在不足20平方米的空间里着实难过,而孩子们要永远地离开捉迷藏的天地和朝夕相伴的玩伴,老人们再也不能三五成群地围坐在一起叨家常了,一下子,在狭小空间里摩擦的人情冷暖全都成了不舍的记忆。外婆悄悄拾起一直躺在石井旁的小半块青砖塞进布袋子走向漆色大门,或许这从墙上崩落的石块见证着近四十年的陪伴,这灰色的建筑又何尝不是渗透着这个城市岁月变迁的记忆?石库门是老上海人对和谐、温馨的人际关系的怀念,是对邻里相帮的向往。
我站在青石板的弄堂里,游客们在身旁川流而过,他们在大小店铺里流连忘返,在标志性的门头和老上海贴画前留影,来去匆匆,谁也没来得及去看看石库门的模样,更不知道石库门窄窄空间里有着怎样的乾坤。
石库门的大门是用石头做门框,门框上的三角形或圆弧形门头装饰多为西洋图案,门扇是乌漆实心厚木,上有一副铜制的门环,这就是石库门得名的来由。石库门既吸收了江南民居的样式,又借鉴了欧式布局,里弄住宅是最典型的中西合璧。石库门有着江南传统二层楼的三合院或四合院的形式,一般进门就是一个小天井,天井后是客厅,天井和客厅两侧是左右厢房,一楼的灶台间上面是“亭子间”,最上面是晒台。这种联排式设计源于欧洲,石库门的外墙细部有西洋建筑的雕花图案。
客厅左右的厢房与亭子门构成了石库门最基本的元素,也是房客住家交集的处所。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上海住房紧张,把这些原来由江南富商修建的建筑分下来,两层楼里会住着三四户人家,这种特殊的房屋结构和居住形式造就了老上海人的生活方式,各家各户就好像是一个大家庭,门门相通,声声相悉,彼此关照、相互包容。如果哪家需要帮忙,楼上楼下只要一声招呼,左邻右舍马上会过去帮忙。这家小孩病了,隔壁阿婆会代为照料;那家阿姨包了荠菜大馄饨,定会每家送碗尝鲜。在那段艰苦的岁月里,这样融洽的相处方式让生活有了希望,有了依靠,石库门正是这融洽交流的载体,让日子变得美好而又难忘。
入夜后的石库门在游人散去后渐渐恢复了平静,风叩着黑漆大门上的铜环,厢房里的灯光像从前一样泛出了那抹熟悉的晕黄,我却已经不再是那个在松木楼梯板上蹦蹦跳跳的顽童。弄堂的远处似乎飘来悠远的吆喝声——“桂花赤豆汤梅花糕哎”,这是久远但永远不会被忘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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