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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母亲

西安晚报 2017-11-11 04:41 大字

◎王德威

“人心里可能真有些东西,连历史都无法阻绝。”

刘大任的小说久违了。在新作《细雨霏霏》里,刘大任写出一则悼亡故事。母亲逝世将近十年后,他回顾往事,怀念母亲的音容笑貌,母亲和父亲不快乐的一生,还有六十年前一代外省人渡海来台的种种悲欢离合。《细雨霏霏》的题材不算新鲜,刘大任的叙述简约低调,其中却包藏一段惊心动魄的往事。

《细雨霏霏》必须和刘大任的《晚风习习》并读,才能更体现作者感时伤逝的况味。《晚风习习》写的是逝世不久的父亲,以及他们那个充满挑战乱离的时代。父亲的一生是个节节溃败的故事。及至他退守台湾,事业每况愈下。与此同时,作为人子的刘大任逐渐长成。他对父亲的叛逆和疏离依稀有着父亲年轻时代的影子,但中年回首,竟一样有了徒然的感慨。

然而父与子之间毕竟有着血脉相连的关系。那不只是至亲的伦理关系,也是男性本能的默契和矛盾。刘大任写小学六年级和父亲洗温泉,第一次看见他的勃起,从而“以最原始的方式创造了我这个意念便化为本能的羞耻,固结在我的意识里,开启了我对他的叛逆”。这一切以父与子的返乡之旅作为了结。彼时两岸隔绝,父亲的辗转回乡因此更有了些冒险意味。人生一瞬,世事如烟,望着跪倒在先人的坟堆间、号啕不已的父亲,刘大任写道:“我至今也不明白,是什么力量让我走向父亲旁边,屈膝跪下。一切发生得那么快,那么自然。”这一跪无关封建礼数,而是更邈远的、对生命赓续的直下承担。在那一刻,父亲和儿子“仿佛是在现世以外超理性的非空白里,会过一次面”。要经过多少呐喊与彷徨之后,刘方才了解“在理性的穷途末路与超理性的雷殛电闪间,有一个暧昧领域”。而父亲以他颠簸的一生,引导刘大任进入这一暧昧领域。

在完成一位民国的父亲的书写后,将近二十年,刘大任以《细雨霏霏》为一位民国的母亲作行状。母亲来自书香世家,因为种种原因下嫁不算门当户对的父亲。战争和流亡逐渐磨洗母亲的风华和志气,到了台湾,她成为一个子女缠身、为柴米油盐打算的小公务员妻子。这是对同床异梦的夫妻,但是再大的争吵似乎还不能动摇家的根本。故事中的刘大任兄妹是在既敏感又懵懂的环境中成长。

《细雨霏霏》写外省家庭初到台湾的艰难以及与本省家庭的互动,平实细腻;写作者少年成长的部分则显得平板。刘大任的风格从来是老成的,也许并不适合描摹青春期以前的那个世界。唯其如此,他叙事的距离感反而意外衬出故事的重点:对孩子们而言,终其一生,母亲是个不能也不愿被理解的人。母亲“不是个快乐的女人”;她甚至是个“不会哭的女人”。

母亲何以不快乐?母亲的抑郁隐藏着更细腻的问题。刘大任娓娓诉说种种可能:也许是因为当年下嫁父亲的委屈,也许是受够了迁徙流离的痛苦,也许是生下原本不想要的小女儿,也许是父亲与邻居妻子外遇的结果,也许是父亲肺病带来的家庭危机。终于有一天母亲崩溃,变成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即使如此,母亲没有眼泪。

当父亲的困顿遭遇引导读者归纳出一个说法,母亲的歇斯底里症却是那样线索分陈,拒绝任何表面叙述的可能。由此引出的性别与叙事的差距,已经耐人寻味。但刘大任毋宁是借此试探另一种想象、回顾历史的方式。母亲日后在宗教中找到救赎,但症结并没有解开——直到刘大任又写出了一段返乡探亲的情节。

在两篇分别关于父亲、母亲的小说里,刘大任都以返乡作为情节的转折点。如果写父亲的返乡是代表男性的宗法关系的完成,《细雨霏霏》所描写的家族团圆之旅则指向更深一层的离散和创伤。这趟返乡之行缺了一个要角——母亲,理由是她不愿意重回伤心地。当父亲抱着一个生在大陆,一个生在台湾的女儿大哭,“嗄哑苍老,夹杂着喘气干咳,重复不停,就一句话:‘对不起你呀,对不起你呀……\’”原应是小说的高潮。但故事并未就此打住,我们终于知道大陆女儿的父亲其实另有其人。

《细雨霏霏》里冷淡的夫妻生活原来埋藏了一段不可告人的秘辛。母亲曾经出轨,因为她不甘心只做妻子做母亲,她要做女人。这是典型的《包法利夫人》故事了,但刘大任志不仅在此。如果母亲曾经不贞,父亲也曾有外遇,他们的婚姻何以竟维持下来?何以父亲又如此不辞辛苦找寻母亲的女儿,而且重逢之际如此真情流露?更重要的是,作为人子,他要怎样地面对他的父亲母亲?

在刘大任的笔下,晚年的父亲很是不堪,他在理发厅按摩解决性欲需要,成为笑柄,而母亲结扎了输卵管,并多年为风疹块所苦。禁锢的欲望,被结扎了的本能;刘大任笔下的父亲和母亲在伦理角色背后,挣扎作为一个男人和女人。当他们的痛苦内化成为病,为怨怼,为歇斯底里时,任何的事情似乎都显得无关紧要了。

然而刘的笔锋一转,他真正要叩问的是,在历史的虚无和混乱之后,在欲望的废墟间,是否还有些东西留得下来?痛哭拥抱妻子私生女的父亲,岂不比痛哭在故乡坟场中的父亲,更来得震撼?陡然之间,他晚年猥琐的形象开始熠熠发光。而不愿见到女儿的母亲在病危之际,终于在其他子女的安排下,在台湾见到女儿。她最后的期望是,“把爸爸的那张(遗照)照片带来”。这又意味什么样的罪与赎?父亲与母亲一辈子不投缘,却有道是无情更有情的担待,也有爱屋及乌的义气。

“在理性的穷途末路与超理性的雷殛电闪间,有一个暧昧领域。”刘大任曾借着悼念父亲,试图涉足那个暧昧的领域。二十年之后,借着悼念母亲,他更进一步进入那个领域。他必须对他父亲母亲那一代做出更私密,也更包容的观察。即使少了些“抉心自食,欲知本味”的凌厉,但是创痛仍然在那里。俱往矣,父亲和母亲那辈人,他们的欢乐,他们的忧伤。他学会了尊重那个“暧昧的领域”。而从当刘大任自己也渐渐老去,他的风格依然冷冽,但你也感觉得到一股深情依然在他字里行间流淌。

《晚风细雨》,刘大任/著,深圳报业集团出版社2017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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