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798印象
常永坤 北京著名的798文化艺术区，每天都吸引不少中外游人驻足参观。来往北京多年的我，今秋下定决心拿出一整天的时间，去领略它的别样风采，探寻它的繁多故事。 798原本只是北京城区东北大山子区域一个国字头的电子元件企业。大约15年前，一批寻求创作场地的艺术家，看中了这里几近废弃的厂房，陆续涌了进来，开始了无拘无束的艺术创作。随着进驻的艺术家不断增多，798近邻的751等停产的工厂也让给了外来的艺术家。于是，一大批前卫、新潮的文艺范儿，在老旧厂房和笨重设备的粗线条与不规则间，创造了新鲜的艺术行为，让50多年前798的历史，再次焕发出夺目的光彩，成为举世闻名的高端艺术区。多少年下来，798以及周边几个大的厂区里，不仅活跃着一群高水平的画家、雕塑家、设计师等美术文化专业人才，还有许多为画家、雕塑家、设计师服务的展览、商谈等专门机构入驻。如此滚雪球似发展，798的规模和影响越来越大，直至2008年北京奥运会期间，外国首脑和机构负责人不惜放弃游览京城著名景点的机会，纷纷前往参观798。 798的前身718电子元件厂，最早是我国与东德社会主义“创造性”合作的联合生产企业，本来就不是单一的形象。停产之后作为现代工业遗迹，与现代文化艺术更是两个互不相干的领域，在798却恰如其分地融合在一起。原汁原味的厂房、高耸入云的烟囱、无法利用的工厂设备，以及不再轰鸣奔驰的火车头，都在经艺术家改造了的文化氛围里成了难得的风景，甚至比新造单设的东西还要出彩。尤其是不同门类、不同风格、不同追求的艺术，共同生长在曾经中外合作的厂区里，就更让人领略到文化多元的魅力。798的艺术门类之多，简直就是一个硕大无比的艺术博物馆，而且既有永久的露天雕塑、街头绘画，也有室内画展、影展，各种流派、不同趣味的艺术共生一地，给人们提供了选择的自由。满厂区艳丽的任意涂鸦，放到城市里会被斥为“牛皮癣”，在798却成了难得一见的视觉设计艺术，使这个起源于美国、盛行于欧洲、推广到全世界的涂鸦艺术，在中国有了合法的生存场所。 最早进入的艺术家既有创作居所的无奈，也有创新思绪的驱使。在一个无人关注的荒芜工厂，安宁寂静环境下的独立思考，可以最大化地发挥想象的空间，让艺术创新天马行空，挥洒自如，发展出各自不同的特色。每天从这里涌出来的新作新品都独具特色，各领风骚。在这里，没有新意的艺术，不仅谈不上发展，甚至连生存都是问题。当然，高雅的艺术不是一蹴而就，费时费力地创作出来，未必就能为人所接受。我在参观一些艺象展览时，许多东西反复揣摩，仍是不得要领，说得通俗些，就是根本看不懂。但这并不妨碍798的文思奔涌、才气升腾。没有这一点，798也不会成为中国乃至亚洲的当代艺术中心，更不会一直在引领和推动中国艺术和文化创意的发展。人类的文化持续通过创新的过程得以扩展，这一点在798表现得十分充分。 旧工业区用独特的建筑语言记载了城市工业文明的辉煌，反映了建筑年代的物质材料基础、社会政治环境和建筑美学思潮。在汹涌澎湃的城市化浪潮面前，798能够将几十年前的老旧厂房保存下来，加以再利用，保留了城市的历史记忆，让这些建筑语言继续述说着曾经的靓丽，也丰富了城市多元化的色彩，体现了现代环境科学和后工业景观的思想。粗犷简陋的厂房，变身文化艺术的摇篮，进而成为工业文明的博物馆，这大概是最先入驻的艺术家们始料不及的。798的蜕变与重生，给其他城市塑造了榜样，也揭示着新鲜的文化行为与旧有的城建规划的矛盾。在萌动着巨大经济利益的城市拆迁改造中，不要说百十年前的老物件，就是建成十几年、几十年的工厂、馆舍，有的也难逃被拆除的命运。在一切向钱看的年代，任何建筑物，建有建的理由，拆也有拆的理由。无论建还是拆，大都离不开金钱的考量，没有人会顾及那蕴含其中的文化意义。身处798艺术区，（下转A2版） （上接A1版）我曾几度设想，假如换些人来主政798，恐怕这里早就被推倒建成住宅小区了。 798的成功是文化的成功，而它展现给世人的色彩、音律、平面的、立体的艺术形式，只是文化较为肤浅的部分，在这些表象背后涌动的文化创新力和创造力，才是798最核心的东西。物质可以改变，物质文化却不那么容易改变，而非物质文化又比物质文化更不容易改变。形式的东西好学，内容的东西比形式的东西要难学得多，而灵魂深处的东西，就像模仿得了形态模仿不了气质一样更加难以因袭。文化就是798的灵魂。不要说那些艺术展馆里展出的画作、雕塑浸染了太多的情思，就是厂区随处可见的涂鸦、空间造型，也从个人情绪的宣泄走向对整个社会层面的深思，甚至连与现代城市格格不入的裸砖墙、老厂房、旧管道、废烟囱，经艺术家们精心装扮后也曲尽其妙，无不透露着文化的魅力。地处古老与现代并存的首都北京，798拥有得天独厚的文化氛围和无与伦比的文化优势，798正是以文化的强大力量把自己打造得无比壮大。有的地方邯郸学步，学得了样式，学不了神韵。近几年，全国那么多城市纷纷将废旧工厂矿山改造成798的模样，却至今未闻成功几何，其原因也就在于文化厚植不足，东施效颦而已。 798仍需要不竭的动力。不可否认，现在798所展现的文化对其所处的环境，有一个尚未完全适应的滞后期。一方面因为798的艺术，总有点让人感觉停留在过去某个时期的印象。这也许还情有可原，就像互联网的道德标准，无法让网络隐私和网络审查制度的建立，跟上网络科技使用爆发的年代一样。但另一方面，却一定与世俗有关。漫步798艺术区，有时候像在逛某条商业街，卖小吃的，卖服装的，卖旅游纪念品的，在给人提供方便的同时，也让人担忧过度商业化会否侵蚀到原本纯净的艺术天地。事实上，不少游人也是怀揣着好奇的心理，走马观花，最多顺便买点稀罕东西，而不是静下心来，仔细揣摩“阳春白雪”的精妙。入驻的个人或团体与当初的心境也大有不同，在摆脱了房客之名后，惜时惜秒的心态变得不那么迫切，慢慢滋生的惰性更是抑制了创作的激情。我所见的有些展览，不少都是区外专业人员来区内办的主题展，属于区内原创的，多是多年前报刊影视多次介绍过的，包括一些室外雕塑，新的东西并不多，自然难以吸引更多的人前来观赏。尤其是在与几家区内业户交谈时得知，艺术区的管理与社区房屋租赁无异，被艺术家和商户租用抬起来的房租，也成了艺术家除思考创作之外最大的心思。798的管理制度也看不到对入住人员的分类指导，有点要把这个民间艺术区变成官办工艺作坊的意思。看来，商品经济的原则渗透力超强，工厂废弃荒芜没人过问，一旦有利可图，就顾不上文化不文化了。798尚且如此，其他城市复制798欲成大功实在难也哉。殊不知，不遵循文化艺术自身的规律，就不可能推动文化艺术蓬勃发展。 现在的798虽不如前些年光彩照人，却并不能说这个拥有巨大原创力的文化创意区将会消沉下去。它积淀的文化定力和浓厚的文化背景，仍没有谁能够撼动它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只是在看了798某个宣传展板后，我的心情顿感沉重起来，那上面分明写着“文化产业区”。我担心一旦产业化起来，属于艺术家个人的文化创意还能不能继续下去，我还会不会再次感受到798带给的惊奇回顾、新鲜感触和艺术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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