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乡野小说连载 芝镇说(100)
第八章弗尼思说
“唉!作孽啊!
作孽啊!”
李登陆道:“我听炮楼子里的酱球说啊,上次小日本过队伍,小黑母鸡伺候了七八个小鬼子,被折腾得昏死过去。有个小鬼子来晚了,爬上小黑母鸡的身子又掐又拧又拍又撕又咬,奸尸一般,这小鬼子不过瘾,你猜怎么着,他解下子弹袋,扒开小黑母鸡的下身,使劲往里插子弹,一粒一粒塞,边上的小日本跟着起哄。酱球跟另一个人把小黑母鸡抬回家,夜里醒来,子弹抠出来多少啊,哎呀,一大瓦盆啊!一大瓦盆啊!让她当汉奸,那子弹怎么不响了把她炸飞啊!后来酱球说,是空子弹壳。小黑母鸡把那子弹壳堆在自家的窗台上。”
听着李登陆的叙述,雷以鬯头疼欲裂,嗓子里咸咸地涌上一团,赶紧用手捂住,却从指缝里漏出来,是血。杨老板问咋了这是?雷以鬯说喝多了喝多了。雷以鬯说:“唉!作孽啊!作孽啊!”一步就迈出了门,在胡同里,又吐了几口血,李登陆说的一瓦盆子弹搅得他天旋地转。
遍身油腻的豆油灯一直在窗台上亮着,三更时,雷以鬯添了一勺子油,翻来覆去心神不宁,老觉得炕不平,硌得慌,他的身上没有一个地方不疼。福棚上的老鼠一夜来回忙活。小鬼子可恶!可恨!畜生!我是芝镇人哪!不能做没心没肺、没头没脑的老鼠。都八十岁了,他不怕死,怕留个骂名。归妹,归妹!你这个污点啊,永远挂在身上,粘在身上,印在身上,剜都剜不了去。我们老雷家啥时候这样丢人过?都怪那个雨夜,都怪那酒葫芦。酒是好东西,可是酒有时也害人不浅啊!糊涂酒啊,向内的刀刃,剜心哪!酒有啥罪?端在你自己手里,你自己倒在自己嘴里,诿过于酒,像杀了人诿过于刀枪一样,好没良心。“对不起了,酒!我的酒!”他把酒葫芦揽过来,抿了一口。活了八十年,只有酒对他不离不弃,要没了酒,还有啥活头。
在归妹刚进炮楼子那会儿,他劝过公冶秀景,可是没用。公冶秀景一句话就把他给噎住了:“你又没伺候孩子一天,你凭什么指手画脚,你有什么资格!俺就爱穿金戴银,吃香喝辣,馋死你!”是啊,我有什么脸面教训孩子啊,我有什么能力让孩子活个体面啊。“你身上多余的那点东西给了俺,让俺一辈子都成了多余的,闺女也成了多余的。你好没良心!”唉!内心有鬼也有愧,一失足成千古之恨!有一次,他嗫嚅着对公冶秀景说:“毕竟是咱们……”公冶秀景粲然一笑,轻蔑地吐了他一脸唾沫。看着归妹一天天长高,他的内伤一天天在加深。他也想过打断归妹的腿,让她去不了炮楼子,他都削好了一根枣木杠,等夜里归妹回来,他躲在后面用枣木杠把腿给打折了,他宁愿自己为归妹端屎端尿也不愿意看着他去给鬼子卖笑。他也想过用热汤破她的相,他蹲在墙头上,端着热汤,等着她来,到了他脚底下,他一喊,她一抬头,就把汤浇下去。有一次差点成功了。蹲在墙头的平板上,雷以鬯端着热汤,看到归妹骑着脚踏车来了,丁零丁零响着铃铛。他喊了她一声,她两手扶着车把,抬起头来,甜甜地喊一声:“表舅,同乐会今晚上唱《四郎探母》,我去给您占座位啊。”雷以鬯的热汤碗要倾斜了,可是又把碗扶正,说:“闺女,我不去了,腰痛。”下了墙头,唉声叹气。雷以鬯就这样煎熬着,他额头的皱纹越来越深。
雷以鬯在想啊想啊,一脑子的陈年往事。他心上过不去的还有一件,若干年前,来了个头发花白的老妇要算卦,她抽了个下下签。雷以鬯早已从面相上看到了老妇人的悲戚,可是那天他不知怎么了,竟然如实把抽的卦辞“人财两空”说了,话音刚落就后悔,赶紧圆话,却怎么圆也圆不囫囵。那妇人垂头丧气地走了,不几天,他听说老妇人上吊而死。原来老妇人家遭了土匪,丈夫、儿子、儿媳都被打死,剩下她跟一个不到一岁的孙子。雷以鬯听到噩耗,痛苦不已,“我这是杀了人了!”“我害人啊!”
他一度想洗手不再算卦。老妇人来找他算卦,就是想找个寄托,你该给人家一点希望,给点光亮,让他过下去,迈过这个坎。可是当年他年轻啊,不知道人生艰难。在家郁闷了半年,又出摊了,从那以后,再也不算“绝户”卦,他就想做一盏灯,风只要吹不灭,那灯就亮着,手里永远有把添油的勺子。可是,这灯光怎么就照不到归妹呢?作孽啊!玉皇大帝您开恩吧,来世我当牛做马也愿意。
天亮了,他把灯吹灭,看着飘远了的灯烟,忽然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他找出过年穿的新衣裳,还有那顶做客时戴的毡帽,那顶毡帽还是儿媳妇给买的呢。儿媳妇啊!孩子啊!
早早地叫起雷震,说:“孩子,今日你别去玉皇阁了。好好在家给我念书。这本手抄的《易经》要带在身上,能保佑你。”
小雷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后来雷震回忆自己的爷爷,说爷爷那早晨眼里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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