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的家园 读窗道雄《山羊的信:窗道雄诗集》

芜湖日报 2021-02-05 00:40 大字

窗道雄,日本著名童谣诗人,1994年荣获国际安徒生奖。2014年笔者在编《生活启蒙:国际安徒生奖获奖作家导读》一书时,还苦于找不到窗道雄诗集中译本,从此一直盼着窗道雄全集中译本的出版。六年后,盼来了这本选集。一开始还觉得选诗太少,不过读完之后,仿佛读了全集,窗道雄其人其诗都形象生动地浮现在眼前。

我在《生活启蒙》一书中曾概括窗道雄诗歌思想的三大主题:毫无偏见地赞美生命,满怀忧伤地批评人类,形而上地感悟存在。当时我所依据的窗道雄诗歌,不过是在网络上搜索到的几十首中译诗以及美智子皇后的两本英译诗。虽然数量有限,但现在就这本谷川俊太郎编的选集来说,上述三大主题的概括依然成立。它们是窗道雄诗歌最核心的思想,也是成就其伟大性的密码。

窗道雄是如何呈现这些思想的呢?在仔细咀嚼窗道雄的这本选集后,个人觉得他的诗歌从形式而言,至少有两大成功之道。

诗人的形象思维往往大于逻辑思维,这就是为什么很多诗歌形象生动却往往不易被人读懂的原因。诗人遵循的是一种情感逻辑,在现实表象之下突显一种主观真实性。窗道雄的思维始终以“存在”为导向,这在他早年的《鸟愁》中即露端倪。一个存在物在他的眼中既是又在。所谓“是”,即一物作为其自身而存在。窗道雄肯定一切存在都有其存在价值,于是对于任何存在而言,做自己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是自己而非他者,肯定自己而非妄想成为他者。《小象》中长着长长鼻子的小象,不但喜欢自己的长鼻子,也喜欢妈妈的长鼻子,并以之为荣。《小熊》中那只春天醒来的熊意识到自己是熊时也情不自禁感叹“太好啦”。窗道雄的思维总是聚焦于一物的“是”,进而描摹其“在”,即作为某物自身而存在的状态。此时此刻,窗道雄最拿手的思维模式是将某物放置一个更大的时间与空间的背景之中。这就是远小近大的透视法。窗道雄也称自己的诗是“远近法的诗”。《第一颗星》傍晚出现的第一颗星,被放到宇宙背景之中,成了宇宙的眼睛,凝视着凝视星星的“我”。远近法不仅仅是空间的,也是时间的。《麻雀》以当下叽叽喳喳开始,继而追问“从多久以前开始”,再设想叽叽喳喳是对“以不听劝著称的”人类苦口婆心的教导。《知了》也是如此。窗道雄总习惯于将当下放回时间的大背景之中,将过去当下未来融为一体。

窗道雄诗歌的语言极其朴素简单,正是应了“大道至简”的观念。他思考的是“存在”之道,那么表达自然就像“存在”一样自在率真直截了当。他努力追求的是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语言赋予其所写对象最本真的存在。简言之,语言印有存在自身特有的标志,存在也于语言的叙述中真正到场。窗道雄的诗歌可谓海德格尔“语言是存在的家园”这句名言的最佳注脚。为了描摹存在的最切近最本己的状态,窗道雄最大限度地放弃了现存语言的确定性,转而倾向于语言本身的可能性,甚至于直接拟声拟形,以呈现物本身在大自然之中自由自在的声情色貌。《窗》中“卜”字形象地揭示出诗人探头窗外的内心情状。即便因为自己是小不点而感觉“颓丧”,还是忍不住把头伸出想告诉世界“道雄在这儿呢”。此诗传神地解释了窗道雄这个名字的意味。窗道雄诗歌中的拟声词数不胜数。这绝不仅仅是受到其仰慕的白秋的影响,更是其抵达事物存在本来面目的金钥匙。写春天的诗很多,但窗道雄《噗噜噗噜的春天》总让人百读不厌满口溢香。其秘诀就在于拟声词的运用,让人一读之下就仿佛身临其境,感受到春天万物复苏时生机勃勃的盎然景象。

窗道雄的童谣深入浅出、气韵生动,颠覆了儿童文学乃小儿科的陈见。正如窗道雄所说的:“孩子‘为之迷醉的诗’与大人‘为之迷醉的诗’,在本质上并无不同。”儿童文学不仅仅属于儿童,也属于大人。在一个问题不断的成人世界,儿童文学可能更应得到足够的重视。

通往美好世界的路处处存在,不妨就从阅读窗道雄开始吧。

《山羊的信:窗道雄诗集》

(日)窗道雄 著

北京联合出版有限公司2020年11月出版

□ 张公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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