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电视

甘肃工人报 2020-12-28 16:46 大字

宋扬

披红挂彩,我们生产队的第一台电视机用拖拉机从县政府迎回来,仪式隆重得像娶亲。

上个世纪80年代初的一年,我们队的人均日生产值达到了一元钱。这个数据在今天看来微不足道,在当时却是全县所有生产队的翘楚。说这话有个前提,我们队是宋家坝的坝中之坝,田多土少。田又多在长河边,水源不愁,水稻产量就高。吃不完的水稻卖给乡粮站,粮站一统计,了不得啦!长河村2队就此出了名。那几年不是农业学大寨吗?大寨太远,榜样就在眼前,县里说,咱县就比着长河村2队学习。

盖住电视机的红布被揭开来,大家的脑袋被伸长的脖子支起,眼睛在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堆里探寻,像是打量某家从花轿里出来的新媳妇。

那是一台12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如今看来,其屏幕不过一块稍大一点的平板电脑般大小,但其块头却虎虎敦实。那个高脚电视柜像新郎一样羞涩而迫不及待了。为了这一刻,它已在三天前被村里唯一的木匠赶制出来。木匠捯饬它,如同打扮一位新郎官——柜门四四方方,是小伙儿刚毅的脸;柜腿高高瘦瘦,是小伙儿修长的腿;柜顶有野花,插在空酒瓶里,是小伙儿漂亮的头发……

父亲把电视机放进柜子,电视机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怎么看都是一个羞涩而文静的新媳妇。

记忆中,能看到的电视台只有两个,中央电视台第1套和省台。那些年看过的广告至今耳熟能详。什么“红岩牌高级蓝黑墨水,书写流利,不沉淀,不塞笔,不腐蚀笔尖,省优产品,质量最佳”啦,什么“××桥的钟声响,这是××竹根机械厂”啦,什么“佳肴伴侣,果城味精”啦,什么“嫦娥姑娘下凡来,硬要和我喝一台。你一杯,我一杯,喝得脸上红霞飞。为了永远喝此酒,干脆结婚不要走”,就那么几条广告,翻来覆去地播。我们就在电视机前翻来覆去地跟着念,念着念着,就念到记忆里去了……

《霍元甲》是我们看到的第一部电视连续剧。霍元甲每一次与日本浪人和俄国大力士的对决都让人热血沸腾。我们甚至在空旷的“大坟坝”的一座坟纵身跳向另一座坟,学习霍元甲的徒弟——陈真的“飞腿”。及至后来霍元甲死于俄国人的毒药,对俄国鬼子×妈倒娘的愤怒更是充溢在我们生产队每个人的心中,那是最朴素的爱国情绪的宣泄!1984年的奥运会,两腿是泥的村民们认识了“铁榔头”郎平。他们刚从田里回来,扛着锄头也要为女排吼两嗓子才回家。

天刚麻麻黑,父亲他们早早地把锁着电视机的电视柜抬到公院坝。各家各户的男人们催促还在田里干活的婆姨们早点回去做晚饭,婆姨们又催促家里的孩子早点去占位子。孩子们胡乱扒拉两口饭或者干脆饭也不吃扛着一家人的凳子朝公院坝跑。跑得慢的,只能远远地看,甚至只能远远地听。

夜幕降临,当广告结束,“正片子”开始时,院坝里早已是乌央乌央一大片人。电视机前,小孩儿们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人群中,老头儿们的叶子烟有一搭没一搭地飘起几缕薄烟;借着电视机的光亮,某些婆姨纳上了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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