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为何向全民发放10万疫情补贴
4月17日，日本首相安倍晋三于首相官邸召开记者会，发布了新的紧急经济对策。这一对策在此前提出的经济对策上进行修改，补贴发放对象从收入减少的日本家庭更改为全体国民，补贴金额从每户30万日元（约合人民币19731元）改为每人10万日元（约合人民币6577元）。
事实上，日本政府4月7日在内阁会议中通过向符合条件的家庭发放30万元疫情补贴的紧急经济对策，至14日仍在商讨相关实施细节，为何短时间内却对紧急经济对策进行了上述大幅度的调整呢？
政府调整紧急经济对策的原因
原因一：“紧急事态宣言”未见显著成效
截至4月19日，日本新冠肺炎感染病例已累计突破10000例。日本政府打出底牌，发布“紧急事态宣言”后，疫情还是没有得到有效控制。如图1所示，4月7日后新增病例增速放缓但仍保持增长态势；16日政府宣布将“紧急事态宣言”的适用范围扩大到日本全境后，新增病例人数没有出现显著减少。
图1 日本新增感染病例统计
数据来源：日本厚生劳动省4月19日公布的疫情数据
图片来源：Yahoo! JAPAN
政府接连积极“出招”却未改善疫情的严峻态势，此前饱受担忧的“医疗系统崩溃”在一步步逼近。日本共同通信社18日发布的调查数据（图2）显示，包括东京、大阪、滋贺、冲绳等地区在内的部分地区空床率不足20%。与此同时，日本屡现院内感染事件，全国各地的医疗机构陷入口罩紧缺、人手不足的窘境。东京、大阪等大都市的空床率已经为负，表明都市地区的医疗体系已经处于超负荷运转状态。而比这更值得引起关注的是，冲绳、石川等地方都市的空床同样出现不足。
图2 空床率低于20%的自治体
图片来源：日本共同通信社4月18日报道「8都府県で病床の空き20％未満 院内感染や人手不足も深刻」
医疗体系的崩溃并不始于压力最大的大都市地区，而始于耐压能力相对较低的地方都市。由于地方都市病床数和医疗从业人数相对较少，疫情扩散后，患者得不到必要的治疗，地区医疗体系陷入瘫痪。地方患者为了得到治疗涌入大城市，一方面让大都市超负荷的医疗系统“雪上加霜”，另一方面也增加了感染风险，而这将成为全国性医疗系统崩溃的导火索。当前，日本地方都市医疗资源已经告急，为了避免疫情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政府必须与时间赛跑，而这就要求政府接下来施行的措施要“立见成效”。30万日元的补贴方案需要判断提出申请的对象是否符合补贴发放条件，这将耗费大量的时间，不符合当前形势的需求。
原因二：30万日元对策门槛过高
根据日本政府此前公布的说明，国民想要领取30万日元的疫情补贴，需要满足以下两个条件中的任意一条：
条件1：户主收入在2020年2-6月任意月收入较新冠疫情暴发前有所减少，且推算到年单位上为低收入家庭，落入住民税非征税区间；
条件2：2020年2-6月任意月收入较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前大幅减少（50%以上），户主年收入推算到年单位上（以下简称为“推算年收入”）低于住民税非征税区间年收入的2倍。
住民税是日本地方税的一种，是都道府县民税（包含都民税）和市町村民税（含特别区民税）的总称。居民税有均等征税和按收入所得征税两种算法，上文提到30万日元补贴领取条件中采用的是前者。住民税非征税指年收入低于一定水平，住民税可以得到免除。由于非征税区间的计算较为复杂，以只有一人有经济来源的家庭为例，表1列出了非征税区间家庭的收入水平。
表1 非征税区间家庭收入水平
作者根据日本总务省“生活支援临时补贴的概要”公布的相关数据制表
事实上，上文提到的两个条件相当苛刻，据此来判断对象是否可以领取补贴也存在一定问题。首先，由于补贴发放是以家庭为单位，在推算年收入相同的情况下，符合条件的家庭无论人数多少都将领取30万日元，这对于家庭人数较多的家庭来说只能起到杯水车薪的作用。此外，推算年收入相同的情况下，家庭人数人员数越多，领取补贴的可能性越高。例如家庭年收入同样从400万日元减少到220万日元的情况下，家庭人数为4人的家庭推算年收入少于250万日元，满足条件1，可以获得30万日元的疫情补贴；而家庭人数为3人的家庭推算年收入高于200万日元，不满足条件1，不能领取补贴。
其次，即使家庭人数相同，疫情前的收入也会影响补贴的领取。例如疫情暴发前年收入为600万日元的4人家庭，受疫情影响，推算年收入减少为300万日元，收入减幅为50%，满足条件2，可以获得疫情补贴；而疫情暴发前年收入为550万的4人家庭，推算年收入同样减少为300万日元，但由于收入减幅为45%，略低于条件2规定标准，“无缘”补贴。双职工家庭中，母亲为了照顾停课在家的孩子无法外出工作的情况不符合补贴领取规定……这一补贴方案条件复杂，也不符合多样态的社会、家庭实情。除此之外，该方案还规定个人要主动申请并提交符合救济标准的证据进行审核，手续之繁杂让30万日元成为“只可远观”的“水中月”。
国民为了维持生计而外出导致传染风险增加是日本“紧急事态宣言”无法很好发挥作用的主要原因之一。政府希望借由发放疫情补贴来缓解民众的经济压力，得以“自肃”从而控制疫情的发展。疫情和原方案的不足为政府施加了双重压力，迫使其放低补贴发放门槛。安倍在记者会上表示“将简化申请手续，尽快将补贴发放到国民手中”。时任日本副首相兼财务大臣的麻生太郎也指出“政府将优先考虑速度”，这是政府此次调整紧急经济对策的原因。
全民发放10万日元疫情补贴的现实
面对疫情，日本政府屡屡调整对策细节。有日本学者积极评价政府的积极举措，然而调整后的补贴方案真的前景一片“大好”吗？
首先，尽管政府官员多次强调政府将重视速度，麻生太郎甚至公开表示补贴将自5月中旬起尽快发放，但至今官方也仍未给出具体的实施细节。
当然，疫情补贴的细节调整涉及到财政预算案的变动，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但正是因为将再一次重新进行紧急经济对策的制度设计，才无法断言“尽快”具体指何时。
据统计，2009年金融危机下日本向全民统一发放经济补贴时，各地居民拿到补贴的时间不尽相同。从通过修订预算案到发放补贴耗费的时间最短为1个月，最长为4个月。
同时，在“紧急事态宣言”下，很难保证负责具体实施发放工作的市町村有足够的人手完成任务。紧急事态宣言扩大到全国范围和放宽疫情补贴发放条件都是为了将大型连休中的人员移动降低到最小范围内，面向全民的10万元补贴方案真正落实前还暂时只是一张“充饥”的“饼”。
其次，政府放宽了补贴的发放条件后，预计在此前通过的2020年度预算修正案的基础上需增加超8兆日元的投入，是补贴方案调整前的近3倍。这笔开销可能来自削减其他方面的对策费用或者是追加发行赤字国债。然而麻生太郎明确指出前者“完全不可取”，因此日本政府很大可能将采用后一种办法来“补缺”，但国债的过量发行将为日本经济埋下隐患。此外，全民都可领取补贴的做法同样遭到了批评。日本在野党立宪民主党福山哲郎称“30万日元是面向收入剧减人群的补贴，但政府向全体国民统一发放10万日元没有起到相同的作用”，他认为新的补贴方案没有针对性，不能真正帮助到困难人群。同时理论上富裕人群也可以领取这10万元疫情补贴，这部分人群在疫情冲击下受到影响相对较小，但政府表示“没有闲暇”去为高收入者划线。补贴方案调整后，不少家庭人数较少、满足30万日元补贴领取条件的民众对骤减的生活补贴是否能维持生计表达担忧。
随着“紧急事态宣言”适用范围扩大到日本全国，日本民众的正常工作受到影响，失去了稳定的经济来源。日本此次迅速调整紧急经济对策，正是为了能立见成效地应对疫情对民生的冲击。然而，目前仍无法定论疫情会延续到何时，10万日元疫情补贴能解一时之急，但持久战中却无法长期发挥效果。
(作者王金钰为上海外国语大学日本文化经济学院硕士研究生）(本文来自澎湃新闻，更多原创资讯请下载“澎湃新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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