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一切并且认真面对美好的事情就会发生
□新时报记者 钱欢青
春天无可抵挡，悄然而至。迎春、连翘、玉兰、杏花，然后就是一树一树白到绚烂的樱花。走在花丛之中，听着百鸟欢鸣，你会想起来童年乡村漫山遍野的盎然翠绿，会想起来原来我们与自然，还有如此深切的亲密连接。战地摄影师唐·麦卡林回忆童年说：“很多年之后，我依然清晰地记得坐在井边的一个角落，与家人一起吃黑莓果的情景。天空被云层遮蔽，但是天气很暖和，我们躺在野地上，甜美的花香气味、乡村一日的透彻喜悦是如此令人陶醉。”当他中年以后，再回到乡下，发现河流被污染了，丑陋的楼房遮蔽了漂亮的石宅村庄。“可是我心中仍有一些幸存的事物”，当20多年新闻报道生涯里的记忆不断损害着他每天的日常生活时，他就到田野里去漫步，“幽美的风景和铅沉的天空，能够抚慰我的心灵”。
唐·麦卡林这些话令人产生了共鸣，因为他说出了我们内心里的柔软和忧伤。自然之能疗愈人心，在《小森林》这样的电影中也能体现得淋漓尽致。在这样的时节，看《小森林》这样的影片，确乎能抚慰我们被城市生活搞得筋疲力尽的心。《小森林》分“冬春”和“夏秋”两部。那是一个位于日本东北地区的小森村，“在很久很久以前”，这里还是一片树林，村里人把树一棵一棵砍下来，把土地一寸一寸平整起来，整理成可以耕种的田地。这里没有城市生活的繁杂和时尚，人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里的人靠天吃饭，靠双手经营人生。生活虽不富裕，心中则是满满的充实和欢喜。
影片的主人公市子，就是因为无法融入喧嚣吵闹的大城市，而选择回到小森——那是她自幼生长的老家。冬天满目白雪，漫山遍野的安静，雪后阳光洒下来，树枝上的积雪就落了下来。要把纳豆裹在稻草中，埋在雪下，埋好之后，还要对着它轻轻地说一句“希望你变得好吃一些哦”。要把白萝卜切成条晒干，屋檐下一排萝卜条亮晶晶的，随风飘扬。冬天总少不了吃红豆，把红豆蒸熟了裹在糯米团里，煎一煎是红豆饼，蒸一蒸是红豆包。下雪的时候最想吃面片，揉好面团等着面发酵，出门铲雪，铲雪回来肚子饿得咕咕叫了，一碗热面片就是最好的美食。
春天到了，春天满目青翠，漫山遍野都是生命的跃动，上山采野菜，红叶伞、延龄草、金漆叶、荚果蕨，还有节节草，市子觉得，节节草“付出和回报不成比例”，做出来的菜只有一点点，比她小两届的学弟于是说，作为宣告春天来临的植物，远古时代的人们一定很珍惜它们，“大地微弱生灵，刚毅朝向天际”，乐观又云淡风轻、善于煲心灵鸡汤的学弟让市子“毫无抵抗力”。
春天，路旁两排茂盛的杏花树，一个美丽的女孩骑着自行车行走在路上。这样的画面把春的气息如此充溢地传递了出来。村里的一间小屋，市子安安静静，做出一道一道来自大自然的美味。看得出来，影片是以美食为基础的，解构全片的线索，也正是这一道一道的美味。所有的食材都来自双手劳作，就像李子柒的那些视频一样，自然中的劳作和浓浓的烟火气，传递出的，是荷尔德林的那句名言，“人，充满劳绩，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
但《小森林》又不仅仅止于此。市子在自然中“诗意栖居”的同时，还要面对自己的内心。影片有关市子的情节非常淡，只隐隐约约交代她的厨艺来自母亲，而母亲已经“消失”了很长时间。市子是因为不适应城市生活而回到村里的，这里的生活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在这里，冬天就要开始准备下一个冬天的食物，去买生活必需品要走一个小时的路。市子“独自一人，却努力地生活着”，“接受一切，并且认真面对，所以小森的老一辈才会如此享受生活吧”。但不可否认，市子如此独自一人努力生活，是在用努力的幌子掩盖另一种逃避，她没法说服自己就这样留在小森。一方面，“在城市待不下去，才到小森，是对小森的不尊重”，另一方面，“接受一切，并且认真面对”中的“一切”，当然还要包括自己的内心。
于是，一旦下定决心，市子马上就走了。在冬春篇的最后，市子又回到了小森，这一次，她在小森的朋友纪子和比市子小两届的学弟都有了孩子。市子自己也是带着丈夫回来的。影片最后市子穿着传统服装，和年轻的村人一起跳起了神舞，脸上有了更加笃定的安静。
市子回到小森是“五年之后”，电影中这只是一行字幕，五年中的所有经历都是留白，我们却可以想象，这五年中，原本就不适应城市生活的市子，是在如何努力地认真对待她的城市生活。所以她最终回到小森，不是回到人生的“原点”，而是经历之后的回归。人生常常是在同一个地方，但对于不同时间的自己而言，这并非简单的同一个地方，因为人生的轨迹，总是“螺旋形”的，经历过，认真面对过的选择，或许才是真正能让自己心安的选择。
“天空被蓝天和乌云一分为二，你我也一样”。我们要有足够的耐心凝视蓝天和乌云，凝视自然和我们的内心，我们要接受一切，并且认真面对。那样的话，美好的事情就会发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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