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柿子的巅峰时刻
王寒
要是没有红柿,台州的秋天便清冷多了。
秋风起时,柿树上挂满的青柿子,一点点开始变红,到了霜降时,便有明艳喜庆的颜色,就像新嫁娘的大红嫁衣,看着就令人喜悦。“遥看一树凌霜叶,好似衰颜醉里红。”几棵柿树,把秋天点缀得红润又充满风情。
台州农家的院子,常见一两株柿树。春夏时,它们一概水静渊深,一到秋天,一树红柿,好像风中的灯笼,在天空下分外耀眼。在一片橙黄橘绿中,它的那种艳红,就像当红的旦角,把人的目光全吸引了去。
我喜欢柿树,在老辣沉着的秋树面前,柿子的那种旷达,有丰收在望的底气,让人觉得稳妥和踏实。等叶子落尽,枝头上留着红红的柿子,树干黑褐似铁,遒曲如龙,苍郁中有生气。
昔年倪云林、黄公望喜画柿树,当代画家张浩也常把柿树入画,枝头仅剩几片叶子,红红的果实倒有几十个,挂在枝头,看着就让人眼馋。
在古代,植物的叶子常用来题诗,韦应物题:“尽日高斋无一事,芭蕉叶上独题诗。”不过他又嫌“题诗芭蕉滑”。
司空图曾题诗于荷叶:“故园虽恨风荷腻,新句闲题亦满池。”
李白曾有“流夜郎题葵叶”,李峤则把诗写在柳叶上:“复看题柳叶,弥喜荫桐圭。”
张籍落笔菖蒲:“向晚归来石窗下,菖蒲叶上见题名。”杜甫则是“桐叶坐题诗”。
而柿叶,比起其他植物的叶子,写起字来似乎更顺手。那个被发配台州的唐代大才子郑虔,少时聪颖好学,资质超众,弱冠时却举进士不第,困居长安慈恩寺。他“善图山水,好书,常苦无纸”,见寺内存有柿叶数屋,遂借住僧房,日取红叶学书,天长日久,竟将数屋柿叶通通写了一遍,终成“诗书画三绝”的一代名家。
以柿叶为书的不止郑虔一人,元末明初的黄岩人陶宗仪,应乡试不举,弃家出游,避乱于松江南村,他在南村课徒之余,躬耕田野,笔砚不离身,每有所见所闻所思,就随手记在树叶上,投入瓮中,埋于树下,十年后积了十多瓮,这些叶上文字,最后编成《南村辍耕录》三十卷。有人考证说,陶宗仪记事之叶,便是柿叶。
红柿在台州是十分常见的水果,霜降时节,漫山遍野的红叶枝头,挂的都是鲜艳诱人的柿子,有“燃云烧树,金乌下啄”之景致。明末思想家黄宗羲就赞美过台州的柿子:“临海饶风物,旅情亦渐移。朱栾山客饷,方物野僧遗。村酒成红曲,山肴脯柿李。”他是识货的,知道台州柿子的妙处。
当地农谚说,“立秋胡桃白露梨,寒露柿子红了皮”。方柿成熟得最早,八月底就成熟,采摘后浸水脱涩,食时须刨去果皮,口感松脆,十分清甜。我在日本吃过一种柿子,蒂头比台州的方柿略大些,同样清脆爽口,可以切成片,当餐后水果,我很喜欢这种清脆的口感。
朱红柿比方柿成熟得迟些,秋分、寒露时节便可采摘。朱红柿红艳艳、软乎乎,是另外一种味道,轻轻一吮,便觉鲜甜与清凉。台州俚语“老姆娘呒牙齿,水果要买红冬柿”,指的就是这种柿子。
玉环三合潭的长柿相当出名,红润可爱,甜润沁肺,可以用这八个字称道——色胜金衣,甘逾玉液。三合潭村有一株两百多岁的柿子王,看上去,简直就像老树精,丰年时,这棵柿树可产柿八百多公斤。
台州人豪爽,善饮,而相对的,台州的水果,也多半能解酒,像文旦、橘子、甘蔗,都是天然的解酒药。柿子当然也能解酒,否则就不配叫台州佳果。
柿子晒干后,就成了柿饼。清代《调鼎记》里记录了做柿饼的方法:去皮捻扁,日晒夜露,候至干,晒纳瓮中,待生霜,取出即成柿饼。柿饼柔韧甘美,有清热、润肺之功能,它上面那层薄薄的、白白的糖霜,可以治口疮和咽喉痛。秋燥袭来时,吃上几个经霜的柿子,最好不过。
冻柿子也是别有风味的,有一年寒冬,到东北的林海雪原睡火炕、吃冻柿。数九寒天的时节啊,一边吃着硬邦邦的冻柿,一边冷得牙齿格格响,却觉一股清凉入肺中,相当痛快。
我喜食柿子,五六个柿子一口气吃完,还意犹未尽,可偏偏被人告诫不能多吃,说柿子性寒,吃多了伤胃。我才不管呢,吃痛快了再说。
(摘自2019年12月6日《杭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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