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笑一低眉
□曾春凤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这是徐志摩赠日本女郎的诗句,每每读来,皆觉唇齿留香,韵味绵长。都说女人如花,我喜欢温婉内敛的女子,除却水莲,含笑花当属最具含蓄美的娉婷女子。
我家小园有一株含笑花,它跻身茶花、百合、月季、紫薇等花丛中,平日并无特别眷顾,却是树冠端雅,绿叶素荣,且一年四季香息不断。阳春三月,细雨织锦,和风剪柳,含笑花事正浓,星星点点的白花藏在翠绿的叶子中,若隐若现,一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娇羞模样。
初识含笑时,常迷醉于它花苞初启的一刹那。花瓣边缘的一圈紫晕,像一抹迷幻的眼影,微风中眨呀眨的,闪出一汪盈盈秋波来,像纯真而妩媚的佳人,让人心生欢喜。含笑花瓣厚蕊细,清润可人,芳香馥郁,其味极像香蕉的气味,香醇浓久而不浊腻,闻之使人安神浅醉。含笑花一生开而不放,六片花瓣润白如玉,微微合拢的弧度恰似美人嘴角上扬,东方女性的矜持、高洁、含蓄之美,或许就在那向日嫣然、临风莞尔的姿态中尽显无遗吧!
含笑花又叫山节子、白兰花、含笑梅、香蕉花等,我喜欢喊它“含笑花”,像念一阕小令的词牌,让人不自觉地慢慢品味。它又是花中的平民,当真的雅俗共赏。它近可观,俯可嗅,触手可及,不带刺,不设防,多么坦然多么自信的花儿啊!它没有月季的妖冶娇艳,也没有紫薇花团锦簇的气场,更没有牡丹的雍容华贵,它低眉颔首,不亢不卑,几乎是“俏也不争春”的那抹蒙娜丽莎般的微笑,却足以迷倒众生。
对于花草树木,每个人皆有各自的偏爱。陶渊明独喜菊,周敦颐偏爱莲,林和靖对梅花情深款款,人称“梅妻鹤子”。而北宋名臣邓润甫,一位不出名的诗人,却对含笑情有独钟,他的诗词,以写含笑最为传神,“自有嫣然态,风前欲笑人。涓涓朝露泣,盎盎夜生春。”含笑花妩媚嫣然的美态呼之欲出,即便含笑“泣露”亦楚楚动人,它清晨含苞带露,入夜芬芳盎然,把美好留给人间;再有,“不教心瓣染尘埃,玉蕊含羞带笑开。自有幽魂香入骨,此花应是在瑶台。”含笑花香浓沁骨,花瓣光洁如玉,哪怕凋零了,也不染半点尘埃,可见,心若有芳香,岁月从不败美人!
历代文人雅客,赞美含笑者不乏其人,但宋代的含笑诗最多。李吕的:“凝羞香乍吐,颦蹙有余态”;陈景沂的:“紫唇半吐胭脂重,素脸初开玉色装”;黄庭坚的:“檀郎惠我花含笑,借问凝情笑阿谁”……含笑,欲说还休的婉约,几分素颜淡妆的清丽,一缕蚀骨的芬芳,成为独具中国古典含蓄美的花,一千多年前就摇曳在群众心里。落进唐诗的律,落进宋词的韵,无须注脚,就合了爱花人的心意。
年至不惑,看惯了花开花落,月圆月缺,深知“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昔日呵在心尖上的海棠、蔷薇,还有香水百合,就像《葬花吟》唱的:“明艳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一些花,伴着伴着,就不见了,正如一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而含笑花与我,朝夕相伴十余载,相看两不厌,倒像相识已久的故人呢!这说到底,还是缘分使然。我家的含笑树“个子”不高,花开得也很随性,时多时少。我时常在做饭时忙里偷闲溜出小园来,给花木除草、松土、浇水,在草木间自由呼吸,心底盈满一朵朵的小欢喜。
屋檐下那株凤仙花,看似柔弱好脾气,实则火暴性子,谁若触碰它的花籽包,它“啪”的一声就气炸,花籽儿吓得四处蹦跳也不顾。有时候觉得自己多少带了点小凤仙的秉性,与人相处,一言不合就来气,真不懂圆润通融。含笑花就不同,它低眉颔首,是对天地的敬畏与感恩,也是对同类的谦和;它嫣然含笑,却是一份自信,一脉源自骨子里的暗香。
一生看花,修炼到老。含笑花是我心里最美的一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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