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和朋友们

都市女报 2018-08-21 14:20 大字

黑柳彻子,日本作家,电视节目主持人,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亲善大使。

1981年,她根据童年在巴学园的经历,创作了脍炙人口的《窗边的小豆豆》,在日本创下有史以来图书销量的纪录,并被译为35种语言,感动了全世界数以千万计的读者。

1984年,她被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任命为亚洲首位亲善大使。

中文简体版《窗边的小豆豆》由新经典文化股份有限公司于2003年引进,2017年6月发行量突破1000万册。今年8月,新经典出版了黑柳彻子唯一一本人生随笔集,《豆豆一个人》。

终身未婚的“豆豆”,在书中用20多个故事传递出这样的信念:没有爱情,拥有友情,人也可以活得很自由、很开心。下文摘选自她纪念好友森繁久弥先生(日本明星)的一篇文章。

《彻子的小屋》第一期的嘉宾就是森繁久弥先生。当时,这个节目不用任何台本,由邀请的嘉宾自由发言,我边听边提问。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定下来。现在都事先做好细致的调查,那个时候还没有。

演播室布置成一间有大大窗户的客厅,“叮咚”,门铃响了,森繁先生探了探头。节目是一九七六年开始的,那时他还是一头黑发,正值壮年。“欢迎欢迎!”我站起身迎接,结果森繁先生说了一句:“你是这家的保姆?”我哭笑不得:“我是黑柳彻子。”可是他像没听见我的话似的,又问:“还是妈妈?”这句话是标准的森繁式幽默,我只好又说了一次:“不是,我是黑柳彻子本人。”

那天,我穿了一件美国产的长袖T恤,上面印着一套燕尾服的图案。我给森繁先生看这件衣服,说:“因为今天是首播,我特意穿了燕尾服来迎接您。”森繁先生站在距离我三十厘米远的地方,露出很稀奇的表情。“哦?燕尾服啊。”他边说边将手伸向我的衣领,下一瞬间倏地滑向我的胸,轻轻摸了一下。这后来成了一个著名的镜头,我看过好几次录像,每次都不由得感叹,森繁先生不愧是这方面的老手。不过,他原本是一位优雅的绅士,那个动作在别人看来也不觉得猥琐,大家只是一笑置之。我当时也不是毫无防备,一直用手挡在胸口附近。摄像机却还是清清楚楚地拍下了森繁先生的“袭胸”动作。他绝对是看准了摄像机的位置才下手的。

森繁先生很开心地对我说:“请坐。”然后指了指沙发。这里明明是我的房间啊。但接下来,他打开了话匣子,说了很多充满机智、新鲜有趣的话题,比如:“你的笑容很美。微笑可是很重要的。你笑的时候,会牵动脸上的七块肌肉一起运动,很快又恢复原状。不过,如果你歇斯底里发作,或是愁眉苦脸,就有一百六十四块肌肉在瞬间同时绷紧,而且无法恢复原状。这就产生了皱纹,据说还会放出毒素,所以请务必保持微笑。”演播室里的人都笑翻了。

森繁先生仿佛在告诉我们,《彻子的小屋》应该这样来做:轻松、愉快、不逞强。只是有一点,一定要保证质量。他为我们指明了方向。我们沿着这个方向,一走就是四十年。

由于在首播时结下了缘分,森繁先生特别喜欢《彻子的小屋》,一共来了十四次。在后面几期中,他的耳朵已经听不见了,戴上助听器也不管用,有时候我们两人就并排坐在长沙发上。即便耳朵听不见了,森繁先生依然那么时尚。

有一次,他来演播室时穿了一件非常漂亮的黑大衣,我便问他:“这是山羊绒做的吗?”“不是,是更高级的材料做成的,叫骆马绒。”他说这话时带着些许得意。他最后一次来《彻子的小屋》时已经八十八岁了,当时他穿了一件纯白的厚厚的山羊绒西装,打的是藏蓝色的领带,上面横卧着一个身穿比基尼的美女。这身装扮与他非常相配。

森繁先生在《彻子的小屋》说过各种各样的话。有一天,他突然对我说:“黑柳小姐,我最近好像爱上你了。当年在NHK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女孩。不过,看你现在工作的样子,不知不觉就被你吸引了。这样说很对不起我太太,但我真的觉得,我好像爱上你了。”

还有一次,一个年轻姑娘给森繁先生端来咖啡,问了一句:“您要加牛奶吗?”他立刻回答:“我想把你加进去。”

我又想起一件事。很久以前,我参加森繁剧团的巡回演出时,别人送了很多赤福饼当慰问品。我就拿了一箱送到森繁先生的休息室,对他说:“请您享用。”结果他想都没想就来了一句:“连你一起享用吗?”他在这方面的反应,就算是过了几十年也没有变迟钝。

回想当初,往事历历,其中最令人难过的莫过于我失去了许多友人。当年和朋友们一起喝酒散步的情景就像做梦一样。

二○○九年,森繁先生以九十六岁高寿离开了人世。大家都说他是寿终正寝,终老天年。可我不这么认为。森繁先生九十岁的时候,有了一个新的梦想。他曾在《佐渡岛他吉的一生》《独自沉思的岸边》《屋顶上的小提琴手》等舞台剧中塑造许多著名角色,这些角色的服装他一直都保存着。他打算将这些服装都装到巴士上,开着车上街,哪里有演出,就把车停在哪家剧场门口,挑一件车里的服装穿在身上,走到剧场的舞台上去,然后说一句:“老朽也无甚要紧事,就此告辞了。”如此一来,台上的演出肯定会被打断。“演员们会大吃一惊,吓得往后退。不过,今后我还会出现在更多的剧场,他们会慢慢习惯的。就算正在表演你侬我侬的爱情戏,一旦我出现了,也得停下。我真的很想干这个。”森繁先生曾经一脸认真地对我说。直到人生的尽头,他都想站在舞台上,用自己的表演逗大家开心,即便没有任何人邀请他。

森繁先生,这么多年,承蒙您关照了。虽然您一见我就开那种玩笑,却从未忘记对我关怀备至,精心培养。今后,我也会继续听我最珍爱的NHK广播剧《星期日名作剧场》的CD,因为这是森繁先生五十年心血的结晶。

人生如戏,剧终人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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