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肉汤之味
饭毕当歌,人生几何,谁都是一边迎着风走近它的真象,一边把任性虚构的情节丢在风里。无所谓从容或是仓皇,无奈何认真还是敷衍。就像是冬天里围着的一锅羊肉汤,或是每一碗偶然遇见的乌冬面,人人吃到的是不同的滋味,谁也不知他人的滋味。也许因为得不到点拨或错失机遇,有人便捂着口鼻远远地望着,永远也尝不到第一口羊肉汤的滋味。所有的酸甜苦辣,都蒸腾着真实的人间热气。
我在工作的第一年里,学习了三件事:就着音乐搞点小创作,吃羊肉和打乒乓球。其中尤以这第二件最为人所称道。前后两件虽说学得也不赖,但终究只是在原来的基础上有所发展。而吃羊肉,则是先“破”后“立”,首先就包含了一个否定自我的过程。
我从小不沾腥膻。对羊肉,我原深恐避之不及。大三时一位情同手足的学长毕业,临走前坚持要请我吃顿尽兴的,非若此不可安心离校。为了寻找一间能“尽兴”的饭店,两个人一直走到了荒僻的郊外小路上。满面风尘的学长无言地望了望身旁的“啊里郎烤肉”,我还是残忍地说“不要吃”。
再见面时,学长惊愕,那个在白杨树下两眼汪汪地跟他哀求一碗泡饭的娇小姐,怎的就变成了羊肉爱好者?这就要多亏几位达人的点拨。大家是同事,自然时常有一桌吃饭的机会。那几位达人在饮食上都有兼容并包的风格,每一顿饭都堪称“五味杂陈”。起初我还能坚持不为他们的蛊惑所动,直到一个冬日,每人面前一份香气袭人的烤羊排,我正在心中反复念叨着“鸡肋鸡肋……”,一个清亮的女声飘进耳中:“不吃羊肉,生活都会少了很多乐趣!”我的胃被轻挠了一下,心却受了撞击——着实不甘因为不吃羊肉而被视作无趣之人,从此一发而不可收。
没有想到的是,我在“学成”后不久便匆匆与他们分别。重聚时,又是冬日。餐桌的中央,羊肉汤依旧。大家讪讪,话也不多,唯独某君春风得意眉飞色舞。此君一向以“二多”闻名——房多,相亲的次数多。他是个喜怒俱形于色的实在人,一早已筑好了新宅,总也等不来佳人。年龄从二字头的开始走到了最后,才现“柳暗花明”,与第N次相亲对象进展顺利。情场刚见起色,造化又来弄人,端了十几年的饭碗居然眼看着就要从手中滑落。如此大喜大悲之下,他竟豁然开朗了起来,偶有惊人妙语,不时地显露隐藏了近三十年的哲学天分。比如那天。他一边娴熟地用筷子在汤锅里拨弄,一边还不忘劝诫大家,不要忧伤,不要苦闷,“生活么,生活就像羊肉汤,各有各的味!”在座不觉哑然。
我小的时候,有一首很流行的歌激情地唱着“生活是一团麻”,我们班的文艺骨干一下课就跑到黑板报下扭腰舞臀地唱,小妮子模仿得惟妙惟肖。后来又听张爱玲说“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闻麦当娜唱“生活是一只飞不起来的鸟儿”,都强作理解状。不料到现在,“生活像羊肉汤”也出炉了。我就着香味思想了一番。
之后,我再接再厉,打破了对于面食、对于拌饭和一系列曾经抗拒的食物的偏见。
曾经以为乌冬面是不适合南方人的食物,直到一次美好的遇见。风尘仆仆的旅途中,误打误撞走进的面馆,人云亦云点的乌冬,只见厚瓷碗里,半碗面沉在汤中,汤面上浮着裙带菜和油豆腐,星星点点葱花,汤色较深,应是日本酱油的原色。乌冬原本介乎面条与米粉之间,好的乌冬应集米粉的滑软与面条的筋道于一身,而又适可而止,余韵绵长。好的乌冬面,竟然出现在这本以为会仓促甚或狼狈的地方。酱汤带着淡淡的甜,而并不咸,裙带菜清新可人,面条分量与韧度恰到好处,连平素不善面食的人都在浑然不觉间连汤水一起吃完。
淡定四顾,西服先生们的晚餐也不过是这一碗素汤面,吃完抿一口店家准备好的温热茶水,速速整理好自己那一方小餐桌——当是超越食客之本分,再去赶着夜路回家,前方,或许有一盏灯火的等候,抑或没有,而日复一日的奔波,还要继续。留在这里的面馆主人呢?想来已习惯了目送他们来来往往,和最后一班电车一起离站,或是更晚。不算开阔的空间里,顾客进出频繁,又临近车站,却难得保持了店面的洁净与饮食的质量,也全无意味着焦躁不安的声响,想来,得益于食客与店家的共同维护。
消费,因有所需,经营,是为谋利,而相互体恤,为减少彼此的辛劳和维护各自体面所做出的一点善意举动,都使食物超越了充饥的生物功能,而拥有了美好的情感因素。
饭毕当歌,人生几何,谁都是一边迎着风走近它的真象,一边把任性虚构的情节丢在风里。无所谓从容或是仓皇,无奈何认真还是敷衍。就像是冬天里围着的一锅羊肉汤,或是每一碗偶然遇见的乌冬面,人人吃到的是不同的滋味,谁也不知他人的滋味。也许因为得不到点拨或错失机遇,有人便捂着口鼻远远地望着,永远也尝不到第一口羊肉汤的滋味。所有的酸甜苦辣,都蒸腾着真实的人间热气。
□刘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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