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罗斯:由人生演变成的故事由故事演变成的人生
电影《美国牧歌》海报,改编自罗斯同名小说。
□新时报记者 江丹
美国当代文学大师菲利普·罗斯的《事实:一个小说家的自传》近日译介上架。这是一部以自传为名的小说,亦或以小说为名的自传,罗斯在书里虚构了另一个“罗斯”,写小说家眼里的事实与“事实”。书里的种种是“罗斯”的人生,但也是读者认识罗斯的入口。
事实从不自行走到你的身边
2018年5月22日,菲利普·罗斯逝世,享年85岁。
对一些读者来说,菲利普·罗斯只是在每年诺贝尔文学奖赔率榜的一个热门名字,对另一些读者来说,他却是美国当代文学大师,用小说的方式呈现美国的犹太人世界,写他们的创伤与记忆,写他们的身份与信仰,写“他们生活中的沟沟坎坎”。
罗斯说,他是美国作家,不是犹太作家。在他眼里,这两者的区别十分重要。这位小说大家或许一生都未能跳出身份的羁绊,就像他作品里的那些主人公,而他的读者也总是将他的小说视为他的自传。于是,他真的以自传的名义写了一部小说,即《事实:一个小说家的自传》,其中的主人公也叫“罗斯”,也是犹太人,也是一名作家。“我写虚构小说时,你们说这其实是我的自传,当我写自传时,你们说这简直是虚构小说。既然你们那么洞若观火,而我那么混淆不清,是真是假,就让读者去想想吧。”
倔强的小说家在向读者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说明却依然无效后,干脆写了一本像自传的小说,或者说像小说的自传。在罗斯看来,读者没有必要非得从作家的作品中窥视作家的私人生活,而他更是无意为自己虚构一段传奇,作家理应躲在作品的背后。书名取为“事实”,本身就是对读者这一执念的一种提醒。
“很明显,事实从不自行走到你的身边,它的组合全靠你自身经历所养成的想象力。对过去的回忆并非对事实的回忆,而是对你想象中的事实的回忆。像我这样的小说家谈到,要展示‘毫不掩饰’的自己,要描述‘没有虚构的生活’,其中未免有天真的成分。我曾宣称,搜索事实对我来说可能是一种治疗过程,这招致了读者过分简单的理解,却不是我喜欢的初衷。”罗斯写道。
罗斯的提醒不无道理,身为读者的我们的确常常有意无意中在小说里寻找小说家私人生活的蛛丝马迹,有些时候,对小说家生活的好奇心甚至远超过对小说本身的兴趣。小说里定然有小说家个人的一些影子,但那不是他们的全部,而有些所谓的“自传”,也难免带有回忆的滤镜,并非全然的人生事实。
不清楚自己现在或曾经是谁
在《事实:一个小说家的自传》中,虚构的那位“罗斯”跟真实的罗斯一样,离开他所生活的犹太社区,从一个熟悉的小圈子奔向更广阔的美国社会。他初入文坛,却未像人们所期待的那样去歌颂犹太人的伟大,因此招来质疑和非议。他的第一任妻子疯狂而且荒谬,是其“人生中最可怕的敌人”,也是他的小说中很多“大无畏”女性的原型。他与父亲在文化身份认同上存有隔阂,可内在的血缘关系又让两人互相原谅和解。
同样的脉络并不意味着一切真实,但这似乎正是小说家与小说的关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罗斯或者“罗斯”在创作这本小说或者自传的过程中,“多次创造了自己的蜕变,以至于不清楚自己现在或曾经是谁”。
或许,借着“罗斯”,罗斯也说了一些心里话,比如关于犹太身份的种种。罗斯的处女作《再见,哥伦布》里,两位年轻的犹太人突破身份文化的传统,寻欢作乐。《再见,哥伦布》于1959年甫一出版,便被认为是一部反犹主义作品,罗斯也遭受了来自同胞愤怒的指控,尽管他第二年又凭此获得了国家小说奖和美国犹太图书理事会的达罗夫奖。他将这段经历写进了《事实:一个小说家的自传》中,或可视为一次公开的自我辩解。
“(20世纪)三四十年代作为犹太人在纽瓦克长大,尽管有希伯来语学校等,感觉上是作为美国人而长大成人的正规途径。更重要的是,在我看来,作为犹太人长大和作为美国人长大,彼此之间没有任何差异。”罗斯写道。他认为,真正的差别是在哪个地方长大,而非以哪种身份长大。
罗斯的父母一代经历了地域的迁移和身份的转折,所以他们“对蜕变成美国人的任务总是迟疑观望”,但是罗斯这一代不同,他们“像战后美国任何地方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丝毫也不觉得自己在哪里亚于其他美国人”,他们说着一样的语言,看着一样的棒球比赛,接受着一样的大学教育。有些迂腐的族群陈规被视为族群的标志而被刻意地保留下来,但在罗斯眼里那全然没有意义。他被视为族群的反叛者,可他或许只是在寻找用自己的声音对抗族群的某种刻板声音。
小说家要抗拒一些冲动
这部被称为自传的小说里,关于生活经历的描写或许有虚有实,但那些文学理念和创作态度的表达一定是真的。比如他的写作和他的生活,有时候非常贴近,有时候又风马牛不相及,而面对事实,小说家需要抗拒一些冲动,“即让不够戏剧化的东西戏剧化,让基本简单的东西复杂化,让很少暗示的东西变得寓意深长”。
罗斯或许也借“罗斯”回忆了青涩的文学时光。从文学爱好者到小说大师,没有人能一蹴而就,罗斯也不例外。“为赋新词强说愁”,在不同的时空,年轻的文学爱好者对深沉的认知和追求是一样的。
“我懵懵懂懂的,只是想让自己通过小
说变得‘典雅’起来,得以进入莱斯利大街中底层犹太人闻所未闻的领域。那些犹太人都忙于谋生和养家,偶尔才有一段欢愉时光。在最早期的大学故事中,我只想证明自己是一名犹太乖小孩,这已经够糟糕了;到了今天,我又在证明自己是一名毫无特色的乖小孩,那岂不更糟糕。我的故事里没有犹太人,没有纽瓦克,没有一点喜剧色彩——我最不想做的事,就是送给文学的读者一个笑容。我想证明,生活是悲痛伤感的,哪怕自己正感受着生活的振奋人心。我还想证明,我是‘富有同情心的’,无害于他人。”
《事实:一个小说家的自传》英文版发表于1988年,彼时罗斯已经声名显赫。这部以自传为名的小说里有他的反思,比如一名小说家应该保持坦率,放下手里的鞭子,不要再去操纵事实。
遗憾的是,罗斯对犹太人的书写并没有为他赢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认可,但这并不影响他在读者心目中和文学史上的伟大。他已经是世界上获得奖项最多的作家之一,仅从《事实:一个小说家的自传》中就足以见得罗斯对文学和现实的深刻认知以及绚烂的小说技巧。
2012年,79岁的罗斯宣布封笔。他说:“拳王乔·路易斯在临终前说,我已将我拥有的天赋发挥到了极致,这也正是我想对我的职业生涯说的,我已经将我拥有的天赋发挥到了极致。”
从1959年到2012年,罗斯的创作周期长达半个多世纪。可他对小说的未来并不乐观,在生前一次接受采访时,罗斯说,书本无法与屏幕竞争,而小说阅读最终会归为小众,因为它需要极高的专注力,但它依然属于热爱阅读的人。
罗斯或许还是一名预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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