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堡的礼物》: 意识流与现实主义的完美融合
索尔·贝娄(Saul Bellow,1915—2005),美国作家,被称为美国当代文学发言人。他出生在加拿大蒙特利尔市郊的拉辛镇,父母是来自俄国圣彼得堡的犹太移民。1924年,全家迁往美国芝加哥定居。1933年考入芝加哥大学,两年后转学到西北大学,1937年在该校毕业,获社会学和人类学学士学位。除担任过一段时间的编辑、记者及在商船上短期服役外,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大学里执教。
主要作品有:《两个早晨的独白》、《奥吉·马奇历险记》、《雨王汉德森》、《赛姆勒先生的行星》、《洪堡的礼物》等。1976年,他以“对当代文化富于人性的理解和精妙的分析”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前两天,在手机上看过一则短视频,一位中年老外坐过山车上的全程自拍。小伙伴们大呼小叫,鬼哭狼嚎,他却始终保持一脸萌呆和无辜——尽量不让夹杂着得意和不屑的坏笑展露出来——他是一位退役的战斗机飞行员。
看索尔·贝娄的长篇小说《洪堡的礼物》,犹如坐在过山车上。作者索尔·贝娄就是那位不露声色的前战斗机飞行员。不同的是,他不仅仅是一个坐车的,还是一个开车的,他摒弃了肉体的重力干扰,在不同的空间维度,以不同的速率,穿梭往来。
整个小说最为粗略的可以用一句话表述的情节线索是,叙述者“我”西特林得知自己年轻时的偶像和文学导师洪堡死了,不禁回忆起与洪堡结识、交往、恩怨之种种往事。在几十万言的絮絮叨叨之后,点明了开篇所谓的“礼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部文学作品在读者心目中最后的灵魂寄寓何在?我想,应该不是情节而是类似味觉一样的渺茫记忆吧——例如当年看《静静的顿河》,如今只剩下鼻腔里的顿河草原上的干草味和马粪味了。同样是意识流,如果说普鲁斯特的叙述像阳光下的蜂蜜一样既粘稠又灿烂,既气若游丝又生机勃勃;索尔·贝娄的意识流则是既漫漶又硬朗。《洪堡的礼物》由第一人称叙述者“我”娓娓道来,不分章节,如同说书人口干舌燥连讲几天几夜不抽一根烟不喝一口水不打一个盹儿,涓涓细流悄无声息中变成了横无际涯的波澜壮阔。马车速度是普鲁斯特的叙事极限了;而索尔·贝娄胯下是巫婆的扫帚,或是过山车的变速挡,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的随时切换、时序颠倒、线索交叉、场景跳跃等令人眼花缭乱。
除了文本表层营造的情境,类似建筑形态和机械传动的内在文本结构同样给人深刻印象——一个好的作品,必然是文本的表达与文本内在结构的完美结合。
小说原来还可以这么写!——莫言、余华、马尔克斯似乎都发出过这样的感慨——只有普鲁斯特、卡夫卡、马尔克斯、博尔赫斯等极少数大作家给其他人电光石火一样的教诲。而索尔·贝娄看似漫漶恣肆,实则张弛有度的铺陈演绎同样给后辈作家以满怀感激的启迪吧。
夫妻、情人、同事、挚友、泛泛之辈、一面之交、朋友的朋友等,任何一个要素激起的涟漪都会在社会的大池塘里与其他要素相互干涉,衍射、交织、共振——即便没有物质世界的关联,又焉能逃脱精神世界的关联?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顺藤摸瓜,或干脆就是脚踩西瓜皮——例如,被老婆冷落,自然联想起与前妻在一起的时光;前妻又已改姓,她的丈夫人品如何等。
我想很多毛细血管级别的枝枝蔓蔓不太可能是事先的谋划,甚至也不是脑电波的灵动,有时甚至只是文本结构相互关联、对应、呼应、重复、循环的内在需求使然。面对依照我们熟悉的时空坐标而凸显的凌乱无序,评论家援用了“心理时间顺序”这一聪明时髦概念,其实,“非时空顺序”不也是一种观念表达吗——而且具有量子宇宙观的气质,暗合了现当代社会的复杂特性。
小说中的两位主角,文曲星,无论是“我”西特林还是洪堡,个个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所以聊的、写的、想的,“谈笑有鸿儒”,便毫无奇怪了。他们引用的人名之繁多与涉及领域之广泛,就足以让人叹为观止。
靠办纽约小报起家的洪堡,还经常提到以前曾经轰动一时的丑闻,诸如皮奇丝和阔佬白朗宁,哈里·骚和艾维琳·内斯比特,还有爵士时代,司各特·菲茨杰拉德以及超级富翁。亨利·詹姆斯的女继承人他非常熟悉。有时候,他自己都可笑地谋算着发财。然而他真正的财富就是文学。他胸罗万卷。他说,历史是一场噩梦,他只想在这噩梦之中好好睡一夜而已。失眠使他更加博学。彻夜不眠地读着大部头——马克思和桑巴特、汤恩比、罗斯托夫采夫、弗洛伊德——“我”西特林在开篇提到洪堡,诗人、作家、文化名人,但首先是一位读书人。
“我”西特林是这样追怀他的亡友的:“俄耳甫斯,新移民的儿子,以其歌谣崛起于格林尼治村。他热爱文学和机智的谈论,热爱思想史。一个魁梧的翩翩少年,把象征主义同俚言俗语熔于一炉,又博采叶芝、阿波里奈、列宁、弗洛伊德、莫里斯·R·科恩、格特鲁德·斯坦诸家,以至棒球战术和好莱坞流言,而融会贯通。他把科尼岛带进爱琴海,把野牛比尔同拉普斯廷联合起来,他要把艺术圣典与工业化的美国作为平等的力量联在一起。”
如西特林在谈到洪堡失败的根本原因时是这样说的:“俄耳甫斯感动了木石,然而诗人却不会做子宫切除术,也无法把飞船送出太阳系。奇迹和威力不再属于诗人。”
且不说这两段话展露的文明天空的恢弘壮丽,精神时空的跳动交叉,博大精深的文化知识与市井智慧融为一体的奇观,单就这些名字,就是小说的中文译者如果不凭借词典帮助,也未必能了然于胸。
如果将索尔·贝娄在小说中提到的人物集中在一起,前胸贴后背,一个篮球场肯定站不下。不用领盒饭的背景演员之多让人咂舌,相比之下,村上春树的作品堪称爵士音乐家大辞典不过是大海之一滴。
最关键的是,除了虚构人物,那些哲学家,文学家,诗人、精神分析学家、建筑师、音乐家、演奏家、时尚品牌创始人、精神病医生等等、各色人物都是历史典籍和文学名著里有名有姓的,有一大半是当代的,甚至不少依旧是活蹦乱跳的;此外,无论街道、建筑,还是汽车、服饰、发型,没有一个名称牌号是虚构的——像是将溺水的格列夫绑在小人国土地上的钉子和绳索一样,它们将虚构小说的精神主旨牢牢地焊接在现实生活的大地上。
《洪堡的礼物》展现了一幅当代美国社会的风俗画,一幅哈勃天文望远镜中正在生成、碰撞、粘合、激荡中的社会形态的星云演化图。评论家认为,“该作品反映了美国当代社会丰富的物质生活与空虚的精神生活的矛盾,揭示了知识分子的彷徨与苦闷。洪堡的遭遇具有一定的象征意义,它象征着整个文化界的精神危机以及现代人的精神苦难。”
菲利普罗斯在该书的前言《重读索尔·贝娄》中说,《洪堡的礼物》无疑是贝娄在情绪最高涨的时期完成的欣快、混乱的喜剧小说中最为疯癫的一本。1975年,60岁的索尔·贝娄完成了他的这部作品(第六部小说),1976年获普利策奖。我想,他可能也会纳闷:那些读者当真能忍受这么一部让人头晕目眩的小说?
凌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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