侗寨的故事
□李侃
培英出嫁了！
培英是我们侗乡十里八寨出了名的美人儿，曾经有一个下乡采风的诗人给她“画像”，诗云：“侗家勒惹（姑娘）水灵灵，银圈手镯响叮叮，美发柔顺像云朵，脸似榴花红殷殷。”真是美若天仙了。培英不但人长得美，山歌也唱得好，素有“小百灵”的美称。昨天晚上，姐妹们聚集在她家里，大家掏心窝子说了大半夜的悄悄话，也唱了几箩筐的山歌，句句都是舍不得她出嫁离家。培英最后一锤定音：请姐妹们放心，我永远不会离开侗寨，我要一辈子和大家在一起。
今天清晨，姐妹们早早地就帮培英梳妆打扮好了，单等那吉时到来。这时，东头寨口芦笙、唢呐吹响了，勒汉（小伙）们开始闹场子了。男女老少一下子把鼓楼坪挤宽了，欢声笑语快追上天边的彩云啦。只一会儿，听见有人喊：“迎亲的过来了！”“在哪里，在哪里？”老人们问。“咧，那不是，从风雨桥那边走过来了！”人们疑惑了：“怎么只是新郎倌一个人哪？”来人走近了，众人一看，人倒是蛮精神的，只是长着一头茅草似的黄头发，还有一双天蓝色的眼睛，哦，原来是一个外国小伙子！他落落大方地和大家打招呼：“父老乡亲，你们好！我是你们的女婿克林顿，来自大洋彼岸的波士顿。”一听这话，大家在诧异之余又多了几分不高兴：“你就想当我们的女婿了，结亲有那么容易？你晓不晓得侗家的规矩？”他想接触培英，却被青年们拦住了，不得近身。培英也无可奈何。这时，小伙子们合计了一下，高喊：“嘎莎困！”原来，侗家有个习俗，外人进寨，要经受考验，要回答盘问，嘎莎困的意思是，嘎即歌，莎是拦，困是路，以歌拦路。意即招呼大家唱起“拦路歌”。大伙唱：
噢嗨顶！噢嗨顶！
砍下树枝遮坡岭，
外人进寨寨不宁。
噢就是歌的意思，嗨是一种语气助词，顶即友好，表示对人很友善。“噢嗨顶”就是相互打招呼的歌，同汉语的喂、哎类似。那克林顿来时是做了功课的，他答道：
噢嗨顶！噢嗨顶！
砍下树枝莫遮岭,
外人进寨寨安宁。
嗬，还给他答上啦！好吧，下一步，拿酒来！众人唱：“贵人到来少远迎，一碗糯酒把客敬。呼啦———喂！二碗美酒莫嫌轻，侗家待客心最诚。呼啦———喂！侗家美酒喝三碗，方可进寨登山门。呼啦———喂！”一首侗味实足的《敬酒歌》唱罢，克林顿被灌了三碗山寨“土茅台”，终于过了饮酒关。他得以走近培英，高兴地拉起了她的手。这时小姐妹才反应过来：莫不是老外要接培英去美国，远走异国他乡了？她们舍不得呀，姐妹一场真的就要分别了，好伤心啊……培英看到了姐妹的真情流露，忙说：叔伯姐妹们，你们听我讲嘛。她用一首山歌说出了自己和克林顿的恋情，以及她的决心。她唱道：
北大同窗四年整，
久弹琵琶成知音。
好花引得蜜蜂来，
要学阿牛哥树缠藤。
培英誓当“孩子王”，
恋乡恋土不离亲。
大家见培英这般表态，十分开心；但又担心克林顿会拉她的后腿。就问：“那，克林顿你有什么打算呢？”克林顿的态度很干脆，他说：“请大家放心，我有心做个上门郎，乐为侗乡献青春。老话不是说的好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猴子满山走吗？”哈哈，这个他也知道！他幽默的话语，逗得大家大笑起来。有一个小青年建议“那好吧，克林顿，刚才我们拦路是武考，现在来一场文的，若是考试不通过，你还是莫想讨我们侗家妹仔！”这一倡议得到大家的附和，克林顿也表态赞成，他说：“OK，在学校，我每次考试都是狗撵鸭子———呱呱叫的。”
大家请出了主考官———寨主三叔公。三叔公当仁不让，嘿嘿两声，手持水烟枪，吸了一口烟，说道：“小伙子，先考最重要的。你可听好了：自古侗家多友善，和蔼可亲一家人，祖上规矩可懂得？晚辈要把老人敬。”克林顿头脑迅即“过电”，马上想到了侗家自古就有乡规民约，俗称“款”约，他保证：“叔公，入乡随俗遵‘款’约，一条一款我记得清。”三叔公进一步说：“本寨姚公是个孤寡人，无儿无女日子过得好凄清，我们全寨立下了铁规矩，众人添柴暖他心。”三叔公拿出一个木牌，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名字。克林顿疑惑了：“这是值日牌，要我打扫卫生……”培英指点他：“这是我们的‘敬老牌’，我们全寨人轮流给姚公送饭，照顾他，每户一天。”原来这姚公是一个孤老，十年前因风寒感染沉疴，从此丧失了劳动能力，于是全寨人开会做出决定，每户帮扶一天，轮流值日。从那时到现在，风霜雨雪匆匆过，不觉十个寒暑了。克林顿手接这沉甸甸的值日牌，内心无比激动，他愿意融入这个侗乡大家庭，真诚地说：“阿公，请添上我的名字吧。”众人一齐鼓起掌来：“好啊！好啊！”这时培英从家里捧出侗家三宝，酸鱼、酸鸭、酸肉来。她高声招呼大家：婚礼举行之前，我们先给姚公送饭去！大家又是一阵叫好，于是芦笙、唢呐吹响了，锣鼓也敲响了，大家热热闹闹朝姚公家走去。
在侗寨蜿蜒的山道上，流淌着一股温馨的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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