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问好，正装也真多
□吕玉华
作为一名访问学者，我在弗吉尼亚大学听课非常自由。只要提前跟任课教师打好招呼，就能坐进课堂旁听。有的教授还把我加进了课程体系，我就可以与正式选课的学生一样，在线浏览该课程的全部任务以及阅读资料，还能参与在线讨论。
教授们上课都使出了浑身解数，辅以多媒体，各种提问讨论，还有随堂小测验，生怕学生闲着，从头到尾地刺激他们。相比之下，讲授《欧洲文学史》的康托尔教授上课方式最朴素，就是一个人讲啊讲，不用电脑，不用课件，无招胜有招。
康托尔教授是一位慈祥的老人，矮矮胖胖，走路蹒跚，常常未语先笑，随身拎着一个大文件包，下雨的时候多带一把长雨伞。他衣着相当讲究，总是西装革履打领带。我没数清楚他有几套正装，反正整个学期一直在换。
美国大学着装以前深受欧洲影响，师生都是庄重打扮。20世纪60年代嬉皮士运动过后，学生的着装全面休闲化，能穿短的就不穿长的，能穿舒服的就不穿较劲的，T恤运动鞋大行其道。老师们相对保守一些，但是课堂上不打领带的也逐渐增多。康托尔教授每次都一丝不苟地打着领带，学生们全短袖了，他也是西服外套，与讲课风格相当一致，非常老派。
康托尔教授进了教室，先找垃圾桶，把长方体形状的桶横放在桌子上，桶口朝向学生，桶底冲着自己。他从随身的大包里面，拿出书和讲义，摆在垃圾桶上，开讲。教授站着讲课，放个垃圾桶，眼睛与讲义的距离刚刚好。如果没有这个桶，估计他老人家就得弯着腰才能看清讲义。那么，宁可摆个垃圾桶，也不坐着讲课。
黑洞洞的桶口冲着大家，仿佛金角大王的宝葫芦，点个名儿就能吸进去。好在教授并不点名，垃圾桶也很清洁，同学们毫无压力。仅有一次，教授照例找桶，那桶恰好在我旁边。我拎起来给他，发现里面有垃圾！教授笑眯眯地说没关系，照样放倒盛着垃圾的垃圾桶。
在美国的大学里，学生课上回答问题，也是重要的考核指标。一般的课上，只要教授提出问题，学生就争先恐后地举手，从来不冷场。康托尔教授也时常停下来，询问大家是否有问题。但是，他经常面对的是整个班的沉默。
这门课从17世纪的古典主义到20世纪的现代主义，按时间顺序介绍了莫里哀、卢梭、歌德、奥斯汀、陀思妥耶夫斯基、卡夫卡等多位作家，分析他们在文学史中的意义及其作品的范型价值。教授渊博地旁征博引，几乎把相关的欧洲历史、思想史、文化史也择要讲了一遍，又善于关联现实，见解发人深思。同学们忙着记录消化，很难即时提出有意义的问题。
我刚开始上课的时候，整个蒙圈了。一节课七十五分钟不停顿，只听教授滔滔不绝，朗诵原文的时候，抑扬顿挫，绘声绘色，戏剧效果十足。同学们很配合地发出笑声。可是，我连一半都没听懂，全程保持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只能通过课下用功，尽量弥补。学期末的时候，终于进步到听懂一大半了。
我很高兴地向康托尔教授表示感谢，他也很高兴，还特意告知他讲莎士比亚的网络课程，足足四十八讲。作为英语文学界的著名学者，他的莎士比亚研究尤其成果丰硕，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他的朗诵如此出色，估计是莎翁戏剧熏陶的吧。
我现在看了好几讲网络课了，还没发现教授衣服重样，学问好，正装也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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