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访草 □张梅
不在城里访友,人居住在各自的水泥城堡中,穿过熙攘的人流和浑浊的汽车尾气,电话预约,敲门寒暄,言谈讲究礼节或者话语暗藏心思。到山中访草,完全不需要。草木沿路而上,我也顺路而上。
草无足难行,为什么漫山遍野都是它们的同胞?鸟是草的盟友,草奉献上自己的籽实。鸟回报草,带草的孩子去不同的地方安家,从天南到海北,从这个山头到那个山头。也有草被带到城里路边,时间一长,这些路边的草难免灰头灰脸,患上各种呼吸道疾病也未可知。
山上的草木与河滩的草木诸多不同。河滩的,水气充足,滩平土松,草木也多纤细婉约之感。而山间荒地,风急土燥,草木多粗犷之气,碎石堆叠仍有杂草夹缝。
人喜欢群居在城里,城里高楼林立,乡下房屋凋敝稀疏。草喜欢群居于山野、田畴、滩涂,自在惬意。草在一起很友好,它们蔓相连,叶相触,彼此相望。它们不像树意气风发地忙着长高,草是大地的耳朵,它们知晓泥土里的秘密,虫子在它们叶下串门、相爱、鸣唱,要多开心有多开心。
草性格各异。有的温柔,有的文静,有的豪爽泼辣,有的稳重端庄。
阳光万丈,山披金光,可仍有浓阴下的隐者,端然立于松下,那是蕨类,浓绿的叶片如大鸟的羽毛,它们停飞于林之深处。它们听虫鸣,闻松涛,当日光返景入深林时,光和影在它们绿色的肌肤上奏出美妙的乐曲。
商陆是山间的巫婆,提着一串串红得发紫、紫得发黑的果子,浆果的汁似乎要溢出,美丽的浆果充满致命的诱惑。可是鸟雀只是观众,没有哪只鸟像童话中天真的王子误食毒果,然后长睡不醒。在充满毒性的果子面前,鸟的灵性一览无余。
风在摇树的叶子,草在结它们的籽实和果子。蓬草是热情的歌手,据说它们漂洋过海从美洲而来,加拿大飞蓬,花开得像举行摇滚乐的演出,热烈奔放。也许因为它们有着旺盛的繁殖能力,蓬草在人类的眼里不受欢迎,在这山野之地,数茎蓬草倒也无妨。它们临风而立,孤独,是蓬草的狂欢,它们孤独的样子很美好。要善于安排好自己的孤独时光,像一茎舒枝展叶的蓬草。
颇具异域风情的是蓝羊茅,刚刚烫过直发,根根草叶直立如细丝。别看它现在一抹绿意,与其它草木并无不同,悄然地,它们会被阳光点燃,草叶呈现诡异迷离的蓝色,在这山野放属于自己的烟火。想到有一次,街上有时尚女郎染蓝发,好像顶着一头蓝羊茅在行走。
虎杖,虎虎有生气,是荒坡上的侠士,山风吹角连营,虎杖揭竿而起,笑傲江湖,百度上说多年生草木,也就是说不畏寒冬,春来又生,是城里娇生惯养的花木不能比的。
一丛紫色的小草伏于乱石间,已经几周无雨,茎灰绿细瘦,几近干枯,这样孱弱的模样还默默开花,野草的坚韧令人自叹不如,这丛土丁桂让我心生敬意。一群蓝蝴蝶停飞,那是鸭跖草正在开花,抒情诗人一般,或许说,它们本身就是诗,在等待一位诗人的路过。
被虫啮咬过的白背叶像精心镂刻的艺术品,整张叶片如同微雕,不知这是哪种小虫的佳作?摘下一片艺术品,不费任何银子,带回,夹在书中,某年某月翻书相遇,是一枚通往记忆的钥匙。
山莓是善良的主妇,勤劳而顽强,擅长酿造,她会把甜美的汁水藏在她的玛瑙似的小果粒里,每一颗浆果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慢慢膨胀。日渐充盈,嬉戏的孩童经过,口渴的动物经过,这位善良的主妇会捧出甘甜的果子,然后目送它们远去。
檵木叶片圆圆小小的,像一串绿泡泡,恬静乖巧,这草木的名字颇为有趣,“檵”字繁复,像两层装满物品的抽屉。滨藜,沙漠是她的常住地,来到这草木丰美的江南,算是客居。
山里的时光,静谧悠长。世上多日,从嘈杂的街头巷陌暂时离开,从堆叠着案牍的几案暂时离开,山中一时,山给予心灵巨大的补给,在遥远的《诗经》吹来的狂野的风里小伫,在唐宋隐者墨客的禅悟中冥想,生命需要张弛有度,需要心存静默。
我来山中,未曾预约,似不速之客,灌木如守门者,以枝上细密的刺牵绊我的裤脚,意思是说,慢行,朋友。缓缓行走,草在足边,不说话,便已十分美好。只一个上午,所有的纠结忘却了,所有的烦躁抚平了,空山行走,素心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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