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店的故事
[英]肖恩·白塞尔
记得在买下这家书店前,我还挺温顺友善的。连珠炮似的无聊问题,朝不保夕的资金状况,与店员和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讨价还价的顾客漫无休止的争论,害我成了这副模样。至于我想不想改变现状?一点也不想。
总价是38镑,她让我打折,我说这些书可以35镑给她,她回答道:“30镑不行吗?”书的价格明明已经是原定价的零头,还带折扣,顾客却还是觉得理应再砍掉百分之三十,这真是在严重考验我对人类尊严的信心。
乌黑却日渐稀少的头发费心梳理过,好让它们盖住头顶——有些秃顶男就是以这种毫无说服力的方法试图让别人相信他们依然发量丰裕。他的衣服剪裁考究,所以穿在身上也算整齐,不过他着装还是有问题:在衬衣下摆啊纽扣啊拉链啊这类细节上,他有点漫不经心。仿佛有人把他的衣服装进大炮里一下子朝他轰过去似的。
我对他一无所知,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说实话,我一直不懂他为什么要找我订书,明明很容易就能从亚马逊上买啊。也许他没有电脑。也许他根本不想要电脑。也许他属于快要死绝了的那一类人,知道要让书店活下去就得大力支持。
妮基是9时13分到的,穿了一件她在威廉港的义卖商店里买的加拿大滑雪服。这是她在十一月到四月间的标准制服。那是种填了衬垫的连衣裤,专为滑雪而设计,她穿在身上就像个走丢了的天线宝宝。
“进化”是妮基最喜欢的话题,不过把《物种起源》放到“小说”区域这种事情,她也是常常干的。我则还以颜色,把一本本她认为是历史类的书跟长篇小说放在一起。
要卖航空书籍的女人是上个礼拜打电话来的,听起来颇为紧急。书是她一年前过世的丈夫的。她卖了房子,三月要搬走……人们通常希望能一次性处理掉所有藏品,如果拥有者已经故去就更是如此。安娜和我把十四箱书搬上车,回家了。一望便知,这批书凝聚了丈夫一生的热情,如今终于跟它们告别,她松了一口气,尽管对航空题材毫无兴趣,她显然知道跟它们分别将会很难。
很多次买卖的起点都是一个陌生人打电话来,说亲近的人最近过世了,由他们负责处理逝者的藏书。此时的他们通常还沉浸在悲痛中,这情有可原,而我们也几乎不可能不为他们的痛苦所感染,哪怕是以最微末的方式。翻检亡故者的藏书让我们得以洞悉书籍原主人是什么样的人,他们的兴趣,在某种程度上,还有他们的性情。如今,我连在拜访朋友的时候,看到书架我都忍不住去留意,尤其是任何一本或许可以揭示他不为我所知一面的书。就跟所有人一样,我自己的书架同样不清白——在满架子现代小说和关于苏格兰艺术与历史的书中间,你会发现一本《学讲意第绪语粗话》,还有一本《第三帝国匙类收藏品》。
想知道“性格阳光”的反面是什么,看看威廉就知道了。一目了然。他从来不笑,万事万物都能引起他的抱怨。我去邮局撂下邮包时,如果他在店里,我总是专门跟他道声“早上好”。难得他也会拨冗给我点回应,不过总是一句没好气的“好在哪里?”或者“我要不是困在这破烂地方,没准今天早上是挺好”。一般说来,你的招呼越是春风和煦,他的反应就越是充满敌意。
该买哪些书不能草率决定,尤其是因为读者已经不再把新书封底的定价视作他们理应支付的价格。亚马逊和水石书店给这种情况画上了句点,于是我又一次陷入了这般境地:如果狠狠心,我也许可以在亚马逊上以比批发商提供的更低的价格买到书。
他是现在被视作传统书商的那一代人中最后几位。在那些你可以很快核查书价的网站尚未出现的年代,书商必须掌握和携带所有信息,而戴维是一座人物生平、目录学和文学知识的宝库。如今这种知识——倾注大半辈子心血积累、曾经那样为人所珍视、可以借此谋得体面生活的知识——几乎没了用处。那种看一眼封皮就能告诉你出版年份、出版社、作者和该书价值的书商难得一遇,而且数量在日渐减少。我依然认识一两位这样的行家,他们是我在这行中最为钦佩的人。无一例外,我接触到和打过交道的此类书商——以现在的眼光看来,培养他们走上卖书道路的岁月已经一去不复返—个个诚实而正派。
三周前,我们寄出了一本在亚马逊上卖掉的名叫《东方快车:一场私人旅行》的书,今天书被退了回来,附带一张顾客的纸条:“很遗憾,跟预期的不一样。想要插图更多的版本。请换一本,或者退款。”我怀疑这位顾客把我们当成网上图书馆了,书也读过了。
(节选自《书店日记》,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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