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餐桌
人生很大部分的时间是在厨房度过的。
屋里的正式餐厅铺上了美丽的桌布,上面有气派的吊灯,却都是给人家看的,像华丽的衣服穿着去参加派对。厨房的餐桌才是给家人用的。五谷杂粮、青菜萝卜的烹调是提供生命的泉源。
我家厨房靠洗碗池的窗台因为是房间里唯一阳光照射到的地方,摆放几盆万年青、长青竹、非洲紫罗兰、杜鹃花、圣诞红。热热闹闹争奇斗艳于一处;没有它们,日子过得不知多么单调。
我一早四点多起床,倒杯温水开始跟餐桌一天的约会。这约会持续着从清晨起床到晚间睡眠;是一生里最长的约会。在餐桌看书写信、看手机,在iPad上打字写作。累了伸伸腰抬抬眼看窗外鸟飞叶落,听马路上车来车往。在餐桌的两面墙上挂着几个相框,全家人生活成长的过程浓缩在照片上,每张照片都是一个过往的延伸,能说出好几个故事。
玫瑰木质的桌子,上了一层透亮漆显得光华润泽。低头能看到自己的脸庞,带着忧伤或是快乐,跟自己商量着该把日子怎么过得更美好。这张不大不小的十二英寸的圆桌面,我和先生面对面坐着,不会太远看不清彼此眉眼,也不会太近而数得出脸上的刻纹。两个人也有意见相左的时候,争辩的声音越来越高,窗外的鸟儿都惊得飞走了。桌子却是沉默得不出一声意见,是聪明安静的听众,不会得罪任何人。
早些年电子信还没有流行,靠手写信件来往,每天盼望着从信箱寄信收信。信拿进门就往餐桌上轻轻放下,带着一份享受下午茶的心情开始拆信读信。看一段纸上风景,听一段新谱的乐章。总觉得风景太简单、乐章太短促,享受没能尽兴。
哪知后来信箱里再拿不到信,我也不再寄信。iPad上手指头敲敲打打,硬硬的方块字,送出去收回来。感情也许一样的,却是抚摸不到纸张上暖暖的温度,风景乐章都如往事烟尘般越飘越远。
那天在网上看介绍2013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加拿大作家爱丽丝·门罗,竟然有这样一段话:“从奔赴俄国库页岛寻访苦役囚徒的契诃夫,到今天坐在加拿大小镇的厨房里,安静书写日常生活的爱丽丝。”在厨房写文章的作家应该不止爱丽丝一位了。
《哈利·波特》的作者J. K.罗琳每天在咖啡店的桌子上写故事。因为她那时靠微薄失业救济金维生,住在简陋的小公寓里,而小公寓里没有够大的厨房和餐桌吧。
早年在老家跟父母同住的小镇的厨房,小得转不了身,也是厨房兼饭厅。母亲多病,厨房终年飘散着浓厚的中药味道。走进厨房像走进一个中药铺。后来小镇拆迁改建成全新的五层楼建筑,我家分配到一套,三房一厅一厨一卫,那厨房比旧日住家的客厅还要大,全新的不锈钢炉灶厨柜,明亮宽敞。可惜父母没能享受这样漂亮宽敞的厨房。母亲的离去带走了浓厚的中药味道,熬药的炉头熄了火,罐子冷却了……
现在,我偶尔会坐在桌边发起呆来。先生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在想什么呢?”像从梦境中醒过来,我微微笑应:“没有啦!”
这餐桌为我在做梦与现实之间搭起一座桥梁。
吕雪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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