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家乡事,品故乡情


书写宇宙的尘埃

西安晚报 2017-11-25 06:41 大字

◎钱佳楠

张悦然最新的中短篇集《我循着火光而来》书写的是人存在的孤独。当写出“孤独”二字时,我发现这个词因为被用滥而显得滑稽,商品化的“一人食”、“一人居”、“独自旅行”稀释了它本该激起的深渊般的恐怖,甚至于如今在某个陌生的城市,在某家布置温馨的咖啡馆用手机定格“孤独”的状态,上传至社交网络,引得的是羡慕,仿佛如此,人存在的这个终极命题就已经解决,不再具有讨论的意义。

《我循着火光而来》重究这个被粉饰的话题,拖读者至黑洞边缘,逼我们探头张望。孤独是什么呢?恐怕是渴望与世界建立联系而不得。书中描摹了种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既有传统的家庭关系,也有陌生人之间的情谊,但无论是何种联结,都被置于无情审视的探照灯下。

《动物形状的烟火》主人公林沛在一年的最后一天经历了多个幻象的覆灭,首先是梦启,梦里的他攥着一把茴香,据说是“某件丢失的东西将被找到”,这给了他这个过气画家重整生活的微弱信心;后是曾经的朋友兼成功画商宋禹的邀请,令他以为后者可能在伺机修复友谊;接着是得知邀请人是曾经的约会对象颂夏,他有一瞬间以为后者与自己之间还有故事。但小说的进程就是将这些希望逐个击灭的过程,他的生活没有转机,就如同最终被反锁在车库里的他必须也只能想象绚烂的烟花。比起这些常态的人际关系,令我印象更深的是书里乍看显得“不真实”的人际交集:在同题小说《我循着火光而来》里,离婚后的周沫竟然开始和前夫曾经的情妇顾晨通电话,因她必须在情敌深陷前夫感情创伤的痛苦中汲取优越感;再如《浒苔》里那个不知叫墨墨还是叫梦梦的女孩,需要联系“我”这个陌生人以坚定自杀的勇气。有趣的是,这些非常态的人物关系反倒是最真实的,因在这些脆弱的时刻,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人面前,人才能卸下假面,随之,内心深处的恐惧,不安,自私,怯懦如打开的潘多拉宝盒一般悉数涌了出来。

然而,相较于小说中的这些成年人形象,我更被书中的孩子所吸引。《大乔小乔》穿插着一系列的对照,意外降生的“超生儿”许妍从来就是家中的多余人,她的父亲因她丢掉工作,并从此疯了一般地一门心思上访,四处散播自己的苦难以求嘉赏;许妍在北京交的男友也有个“超生”弟弟,不过因为其父母有钱有势,且已入籍加拿大,此事未造成半点困扰。

成年人遭遇生活的下坡路时常常想要找到明确的归因,但是这个归因实则并不存在——生活从来如此,孤独从人出生那刻就已注定。每个人都是多余的,不过是宇宙中的尘埃,但人的悲哀在于我们都在奋力地证明自己不是。

作家阎连科称悦然的这些作品是“真正能捕捉到人的骨缝幽深处的情感冷暖并在灵魂裂隙中丈量深浅”,我想说的也是这个意思。

小说集让我感到美中不足的是,书中欧美当代小说的遗迹较重,造成了叙事者不必要的疏离。写作者或都听说,悦然会花一个整日只为钻研出一个满意的句子。确实,我在作品的语言上看到了这种对“精准”的追求。但与此同时,我恐怕有时这种“精准”并非来自汉语的自然生成,而是翻译的归化,从而影响了叙事声音的真实性。比较明显的例子是开篇小说《动物形状的烟火》,标题源自林沛跟小女孩的对话,他问后者“你看到过那种动物形状的烟火吗?”或许是我敏感,但我以为这句话经历了从英语到中文的自动翻译,如果在鲜活的汉语日常语境中,成人对孩子说的可能会是“你看到过小动物烟火吗?”如同我们儿时吃动物饼干,我们不会说这是“动物形状的”饼干。是在这样的时候,我反而有些怀念悦然稍早时期的作品。九年前悦然发表于《人民文学》杂志的散文《月圆之夜及其他》是我非常钟爱的作品,在“我们”被当地少年拉上船后,发生了以下这一幕:

我们被拉上船。他们丢过来救生衣,又拿一块结实的厚毡布给我们披上,就这样开始在茫茫大海中前行。抬起头,看到月亮,圆得几近挣裂。三月二十六日,我忽然记起这一天的日期。距离东南亚海啸过去整整三个月。月圆之夜,潮汐汹涌。这个被忽略的事实正在悄悄地展示它的魔力。

记起日期的那一刻,我感觉到,潮汐冲破了柔韧的皮肤,闯到身体里面来。海浪翻涌,漫沸,与之相比,外面世界的喧杂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有一种腥咸的味道在扩散。起初以为是打在脸上的海水。可很快便知道,不是。是更迫近和亲切的气息。从青春期以来,就很熟悉。

此处,语言非常有效地建立了叙事者的声音,也为读者开通直抵“我”内心情感的快速通道。当然,我这样的比较有失公允,这篇散文和悦然新作有着非虚构与虚构的差异,也有着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的不同。但我想说的是,对语言准确的追求不应遮蔽小说语言的初衷:再现生活的质感。

《动物形状的烟火》有着非常漂亮的开篇,“他(林沛)拉开窗帘,外面是杏灰色的天空,月亮挂得很低,像一小块烧乏了的炭。”“杏灰色”也是运用精准修饰语的良证;之后的比喻,除了是视觉呈现之外,也是叙事者心理的间接预示。然而,这里所引起疑惑是,我们非常深入地知晓林沛的心理(他对每个人物有着怎样的看法),但却无法从他的感官体会生活(比喻剥夺了他感受世界的机会),因而我们没有真正地贴近这个人物。

相对这些技巧娴熟的写实小说,我个人偏爱书中两篇略带超现实风格的作品:《怪阿姨》和《浒苔》,两则小说共有的结构特征是故事里套故事,写得自在,游刃有余。《怪阿姨》里童话的口吻,荒诞的想象,《浒苔》里游离于真实与谎言之间的青春片段,都让读者重新回到了幼时听故事的快乐时光。我以为,正因为这两则小说的重心转移讲好嵌套的故事本身,无暇考虑语言的克制,结构的饱满等,才使读者牢牢地跟随叙事者。再者,《浒苔》对全书的主旨有着最为精准的呈现,“我”在那些自杀者死前一晚感受到的“爱”与亲密的联结令“我”费解,不过这并非青春期特有的疑问,而是人类的终极困境,越孤独越渴望爱,越渴望爱也越孤独。

《我循着火光而来》,张悦然/著,北京联合出版社2017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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