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顾疫情持续罢工，医学院扩招戳了韩国哪些痛点？
记者 | 肖恩
半年前，韩国曾因高效果断的疫情应对策略，被视作抗疫“模范生”。但当第二波疫情袭来，韩国却陷入医师紧缺的窘境。随着疫情扩散，接连掀起罢工潮的医生们仍没有罢休的迹象，与政府的对峙更是进一步僵化。
总统文在寅2日下午在脸书上发文表达对护理群体的感谢。他写道，住院实习医生都离开了本职岗位，只有护士在默默坚守，还要处理“烂摊子”。
文在寅的话更加触怒了医生们，认为他故意挑拨分化医学界。文在寅此前多次强烈批判罢工的住院实习医生，称他们“无异于战场上的逃兵”。
引发医生罢工的是政府近期出台的一系列医改政策，包括医科高校扩招、兴办公立医科大学、草药剂类纳入报销范围、扶植远程医疗政策。韩国医学界要求政府公开取消上述四项政策，他们才会返岗。
医学界认为，医改政策并不能解决医疗人员紧缺、资源分配不均等问题，盲目扩招只会导致竞争加剧，使医生的生存环境进一步恶化。
卫生福祉部医疗政策主管官员援引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2017年的统计数据称，韩国每1000人中有2.3名医生，远低于平均水平（3.4）。保健福祉部长官朴凌厚此前透露，首尔平均每1000人中有3名医生，而另一个经济中心庆尚北道则仅有1.4名。
但大韩实习医生协会紧急对策委员长朴智贤1日反驳称，医疗人员紧缺是资源不匹配造成的，专科医生难以找到合适的医院，而不是说持行医资格证的医生紧缺。医疗收费不切实际，使医院入不敷出，也导致实习医生多数选择在医保范围之外的科室就职，例如皮肤科和整形外科。
朴智贤还指出，各地医疗水平存在的差距，应当通过整顿地方医疗系统，以及扩充相关设施来解决。
7月23日，保健福祉部公布引入社区医生制及医大扩招具体方案，计划在未来10年内将医学院规定的每年3058名招生名额增加400人左右，以便更好应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同时新办一所公立医科大学，对于主修流行病学等薪资较低专业的学生，以及志愿去农村从事公共卫生工作的学生给予奖励。
根据政府的计划，未来10年内扩招的4000名医学生中有四分之三将被派遣至农村地区工作至少10年。
但对于已经进入或即将进入工作领域的毕业生来说，这意味着他们将面临4000名额外竞争者。首尔地区一名医学专家指出，农村地区工作环境差，职业发展空间小，这是一个根本性问题。只要这一矛盾不解决，10年期满这批医生还是会涌回首都圈。
首尔大学的一名医学生则认为，增加医学院毕业生数量只会加剧竞争，使医院开出的工资降低，但强度又没有改善，这对医生群体来说百害而无一利。韩国《住院医学特别法》规定，住院医师的工作时长上限是80小时，但通常情况下都会超出这一范围。
还有医生表示，过去几个月医生群体为了应对疫情已经筋疲力尽，在这个时候草率出台医改政策，更使他们感到愤怒。
釜山的一名医生指责政府抢占道德高地，制造医生群体自私自利的舆论环境。
医学院扩招一直是韩国医学界的痛点，2000年韩国推行医药分家，强制将药品处方和配方分开，医生不能卖药，药剂师不能开处方，这实际上夺走了医生的部分重要收入。当时政府提出的交换条件之一，就是每年减少400个医学院招生名额。
这些矛盾的背后，是韩国长久以来高度市场化的医疗体系。韩国的医疗服务主要由私立医院提供，全国94%的医院是私营机构，88%以上的医院床位由私营医疗机构提供，其收入基本完全来自医疗服务。
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下，医生们提出的另一项诉求是拒绝将草药剂类药品纳入报销范围，废除韩医韩药扶持法。《韩民族日报》指出，这些要求暴露了医学界不承认韩医的态度，难免遭致“职能利己主义”和“保饭碗”的批评。
这份独立的报纸评论称，韩国医疗界陷入过度竞争已久，以财阀级大型医院为顶端，延伸至最底层个人诊所的资本垂直支配结构日益深化。组织罢工的医生协会以个人诊所医师为主，而参与的大部分是工作时长较短的住院医生，部分人未来也有开个人诊所的计划。激烈市场化下的共同危机意识，让他们走到了一起。
8月初实习医生协会率先提出罢工，随后在8月21日带动起首都圈大批住院实习医生、专科主任医生和医学教授。保健福祉部9月1日对151家医疗机构进行的统计显示，有83.9%的住院医生和32.6%的专科医生都拒绝诊疗。
8月25日，韩国政府和医师协会一度达成协议，同意在首都圈新冠疫情稳定前，停止医大扩招和推进新建公共医大；疫情稳定后再进行协商，协商期间不强行推进医大编制通报等单边政策。但这一协议因遭到住院医生强烈抗议而未能生效。
大韩医生协会上月底宣布，将从9月7日起发起无限期的第三次全国总罢工。医协称，为抗议政府的独断专行，大罢工才是唯一行得通的手段。
医学界与政府在角力，受伤的却是患者。至少已有两名患者因未能得到及时救治身亡。其中一名39岁的患者在28日心脏骤停，随后接连被4家医院拒收，最终不幸身亡。
民调机构Realmeter3日发布的数据显示，55.2%的受访者不赞同医生罢诊，38.6%表示赞同。在该机构的另一项民调中，45%的受访者认为罢工合理，40.7%认为过度。
而疫情也远未平息。据中央防疫对策本部3日消息，截至当天0时，韩国累计确诊20644例，较前一天新增195例确诊病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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