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经济第一强州为何经历了一年多的拉闸限电？

2021-09-30 12:57 大字

美国经济第一强州，为何经历了一年多的拉闸限电？原创本星君读懂本星球作者▏栗子糕

出品▏本星君

无论您是否愿意接受，美国确实是目前全球综合国力排名第一的国家。在这个第一强国中，有个第一强州——加利福尼亚州（一般简称“加州”）。

这个州如果独立出来，放到国际上，它的GDP能排在全球第五。即便是英国、法国这些国家，那都得排在加州后面。

加州一个州经济总量大过全球排名第五的国家，即便是穿越回二十年前，这也是当时的经济状况。可见加州之富。而就是这个二十年前的加州，经历了长达一年以上的频繁拉闸限电。电力危机让这个充满阳光的陷入黑暗。

一年时间内，加州出现了至少38次大面积轮番停电，影响波及全球各大经济体。

加州电力危机是如何产生的？加州的巨商富贾、美国的官僚政客，在这场旷日持久的电力短缺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事实上，这场20年前的加州电荒，深刻改变了加州的政治版图、改变了美国的走向，也改变了对资本、对能源企业的监管。加州电荒背后，是现实版美国“纸牌屋”的故事。

（一）

2001年9月10日下午，加州人口第2大城市（同时也是美国人口第8大城市）圣地亚哥发生停电。

后台小编认识当地一位华裔朋友，他告诉小编，当年他还在读幼儿园，对于那次停电的印象很深，小朋友们被困在幼儿园里面，很晚时候他老爸才来接到他，因为城市交通一片混乱，他只记得幼儿园里面孩子们恶劣的情绪相互传染，幼儿园里哭声直上干云霄。

他告诉“读懂本星球”的小编，他对那次大停电的记忆，甚至强于一天后发生的911袭击事件。

他父母后来告诉他，其实频繁的停电已经从一年多前就有了。2001年9月上旬那次停电，也是从前几天就陆续开始在圣地亚哥各个区域发生。当时，圣地亚哥的国际机场因为停电都被迫关闭，所有飞机都不能起飞，只接受飞机降落。

2000年6月14日，加州旧金山湾区10万民众遭遇到了大规模轮番停电，停电事件震惊了全美国。

这之后，电力短缺的魔鬼就一直紧跟着加州。

2001年1月下旬，旧金山湾区更是惨遭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的首次分区轮流停电。要知道，旧金山湾区拥有全球500强企业中，当时就有将近30个企业坐落于此。

实施分区轮流停电，意味着，电力短缺已经不是短期内可以解决的，需要常态化应对。缺电之苦，有计划的要分配给每个人来承担了。

当时有人说，电力危机下的加州，和沉入大西洋的泰坦尼克号很像，唯一的区别是：泰坦尼克号是亮着灯沉没的，加州则在黑暗中沉沦。

加州这艘巨轮撞上的冰山，就是一个叫安然公司的资本集团；指挥加州朝着冰山撞过去的船长，就是当时的加州州长戴维斯。

（二）

20世纪末，一家叫安然公司的企业瞄准加州电力市场。这家安然公司虽然成立只有15年时间，但是凭借强大的资本力量，已成为北美最大天然气销售商。后起之秀的安然公司，在能源领域能与壳牌、美孚等老牌企业抗衡。

按照当时加州的电力能源结构，由于自然条件和气候等因素，水电只占加州能源供应的很少一部分（至今只有11%），加州最大的电力供应方式是火电。

然而，为了保护“加利福尼亚蓝天”这个独特的气候优势，加州的火电厂不用煤炭作为燃料，一般都是天然气（极少数用石油）。安然公司作为北美最大天然气销售商自然是独具竞争优势。

恰巧在这时候，加州正在实施能源改革。

就在几年前，美国联邦能源管理委员会就制定了电力改革的办法。改革主要方向是打破垄断。其中，发电和输电分离。改革就是想要吸收更多企业参与电力领域竞争，争取把电费降下来。

不过在加州，电力改革的举措中多了一项：发电厂将电卖给输电企业的价格，完全放开，由市场决定；然而，输电企业卖给用电户的价格则由政府控制。

这就为之后加州电力市场的大混乱埋下隐患了。

安然公司把他们进入加州电力市场的策略，取名为“滚放、造缺、肥仔”。

听起来很神秘吗？其实很简单。

首先，安然公司通过收购等方式，成为了加州的发电企业。

之后，安然公司旗下的这些发电厂，故意少报发电量，将多余的发电量卖到隔壁州去。然后，发电量通过能源现货市场在外州绕一圈，再卖回给加州的输电企业。注意，这次回到加州，价格可就不一样了。

前面说到，在加州，输电企业卖给用电户的价格则由政府控制。但是这条法令只能管得住加州州内的用电零售价，不能管从外州买来的电力。

因此这个价格就可以堂而皇之的高于政府控制价。

这还只是安然公司资本操控加州电价的第一阶段。后来还逐渐演化出来进阶版：

安然公司首先还是先把旗下的加州所有发电厂的发电量，报低很多。同时在输电市场制造电力稀缺的恐慌，拉升报价。结合前面说的一系列骚操作，再加上安然公司自己暂停电厂生产，进一步推动输电企业在安然公司手上抢购电源。

以1999年12月为例，全加州三分之一的电厂被人为关闭。可见安然公司下手之狠。

可是毕竟还有水电呀。关停火电厂但是水电仍然可以供电呀。

加州的地理地形和气候条件本来就不适合修建水电站，加州的水电资源多来自北面的俄勒冈州和华盛顿州的输入。

而加州本身又是个南北狭长的地形，如果把加州西部沙漠区域忽视，加州就是躺卧在海岸线上的一条细线。

因此，安然公司超额预订了这段南北走向的电网输电权，这样也就控制了北面两个州来的电力，无论是水电还是火电。▲现在加州主要电网、电站分布地图

安然公司确实赚的钵满盆满，2000年第一季度在电力上的收入才120亿美元，到2001年的第一季度就增加到485亿美元。

（三）

在安然公司的资本操控下，加州电力出现极度的混乱：

头一年，加州电力市场上，发电厂卖给输电网的电价是每度电4.5美分；仅仅用了一年，就被炒到了每度电140美分。

然而，按照加州的规则，电网卖给用电户的电价却是定死的。当时规定最高不超过每度电15美分。

电力零售商们夹在中间，每卖出去一度电，就要损失一笔钱，更别说做电力系统的维护了。

加州电价制度这个怪胎，只控制下游电价，不控制上游电价，也是让人醉了。

要么把上下游电价都放开，由市场来决定，也可能就没有安然公司在这里割韭菜了。要么上下游价格都定死，也可以避免出现市场乱象。可为什么加州就偏偏走上这么一条邪路呢？

加州当时执政的州长戴维斯，是个老牌民主党人士。民主党长期主张，政府要对经济活动施加干预，而共和党主张尽量减少政府对经济的直接操控。这两个方向的主张本没有绝对的对错，应当适时调整、机动应对，不过戴维斯州长就搞了刻舟求剑。▲时任加州州长戴维斯

戴维斯当时的思路是，打破电力行业垄断这是西方世界八九十年代很流行的做法，联邦层面也做出了相关制度安排。但是我们是民主党啊，是“白左”啊，重视经济干预啊，用户的电价我们把它定死算了。

戴维斯领导的州政府当初想，虽然政府不干预批发电价，但是因为垄断已经被打破，越来越多的竞争者参与，会压低批发电价。

在这样的乱局下，被电力资本打脸的戴维斯州长和电力零售商们，不得不向联邦政府求助。

戴维斯到白宫，向共和党背景的新任总统小布什恳求帮助。没想当，小布什的回复更共和党：

我们共和党人相信，政府不能干预这些市场行为，你们应该自救。咱们建国先贤有句话“最好的政府，就是管事最少的政府”嘛。还有句外国谚语“不找市长找市场”，人家都知道不找市长，你却来找我这个总统，快退下吧。

被总统驳回来的戴维斯州长，可能没做好功课，小布什家族和安然公司创始人肯尼斯·雷，可不是一般的关系。▲肯尼斯·雷

早在小布什还在竞选得州州长的时候，安然公司就给他了50万美元的竞选经费。在小布什竞选总统中，安然公司更是不遗余力资助，可以说是小布什的金主。小布什当选总统但尚未就任的时候，还曾考虑安排肯尼斯·雷为他政府的财政部部长。小布什政府中的陆军部部长托马斯·怀特，直接就是从安然公司到联邦政府任高官的。▲托马斯·怀特。美国的陆军部部长是文官，而非现役人员。

钱生官、官生前，这个循环面前，戴维斯州长可是不容易轻易打破的。

总统不帮，那就求助联邦能源管理委员会。不料该委员会主任也向着安然公司说话。后来戴维斯才知道，合着这个委员会的主任，也是肯尼斯·雷推荐给布什的。▲小布什（左）和肯尼斯·雷（右）

（四）

加州电力市场的混乱总得解决，上级不管我们自己干，戴维斯州长决定动用州政府资金来弥补电价差。

这一番好意又引发了另一波人士的不满，很多人批评这会极大增加政府财政赤字，何况拿着纳税人的钱，去干预市场，州长大人，您被纳税人授权过吗？

由于加州电业乱象实在影响太恶劣，联邦能源管理委员会出面协调谈判，加上加州州政府自己也调高了用电户购电价格，这才缓解了乱局。

真正平息事态，还要等到2003年。2002年年底的美国中期选举中，民主党在联邦参议院中席位增加，控制了参议院。这才有能力针对前两年加州电力危机中暴露的管理制度，做出弥补修复。

而办法很简单，还是民主党的老一套：干预经济。就是对发电站卖出电价实施控制。

加州电力危机虽然过去，但是这场风波的主人公们，下场却让人唏嘘。

首先是这位戴维斯州长。作为一名资深政治人物，没把政治玩儿好，反而被政治玩掉。

当1999年当选州长之初，戴维斯支持率超过60%，这在美国是非常高的。然而加州电力危机中，戴维斯支持率狂泻到36%。

虽然2002年戴维斯勉强获得连任，但在2003年8月，加州启动对戴维斯的罢免，一项重要理由就是处理加州电力危机中的失职。

戴维斯很耻辱的成为加州历史上第一个被成功罢免的州长。加州人用自己手中的票，抛弃了这位纽约出生、名校毕业，却服务加州三十年的长者。

按照州长罢免办法，州公民投票罢免的同时，还要选出新任州长。罢免戴维斯的同时，有一百三十多个州长候选人参加选举，候选人之多也是难得景观。

最终，一名叫阿诺德·施瓦辛格的肌肉男当选州长，他可是真正的影帝。▲施瓦辛格（左）和戴维斯（右）交接州长工作

割韭菜割到全美第一经济强州的安然公司，也是兴也勃焉、亡也忽焉。

在加州大闹电业市场的时候，正是该公司鼎盛之际。2000年，该公司前200名收入最高的员工收到工资、奖金和股票总计14亿美元。相当于这两百人中平均每人700万美元的年收入，当年约合人民币5600万元。

纽约时报在2001年曾说：

“2001年初，安然公司是世界上主要的能源贸易商，似乎势不可挡。该公司花费长达十年努力说服立法者对电力市场解除管制，从加州到纽约都已成功。它与布什政府的关系保证其意见会在华盛顿被听取。其销售、利润和股票飙升。”

而此时，安然公司的假账也逐渐浮出水面。不光是假账问题，欺诈、洗钱、内幕交易等罪行被一一发现。

没到2001年结束，这个曾经以为自己“大到不能倒”的公司，就宣布了破产，留下的只有近670亿美元的欠债。

至于安然公司的创始人，纵横美国政商两界的肯尼斯·雷，甚至没有资格看到自己的结局。他因安然公司案件被捕后，还没等到法庭宣判，就因病去世，死时才六十四岁。▲被捕时的肯尼斯·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