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身难忘的教诲 忆1992年陪同邓小平视察深圳

□李灏

1992年年初，已88岁高龄的小平同志再次踏上深圳的土地。我作为市委书记，全程陪同小平同志，有幸亲聆小平同志的谆谆教诲。这次小平同志到深圳，既展示了一个伟人高瞻远瞩、胸有成竹的韬略，又体现了一个长者对我们的关怀。陪同小平同志考察虽然只有短短几天时间，但受到的教诲终身难忘。

“特区姓‘社’不姓‘资’”

深圳经济特区是由小平同志亲自倡导建立的，倾注了他的智慧和心血。从深圳经济特区成立至1992年小平同志南下视察前，小平同志只在1984年来过深圳。为了得到小平同志的教诲，也为了表达我们的敬意，我们每年都请小平同志来深圳，但一直没能如愿。1992年我们还没来得及邀请，小平同志自己主动提出要到深圳看看，给我们来了一个惊喜。

小平同志是乘坐专列于1992年1月19日上午8时抵达深圳的。小平同志这次来到深圳，给人一个很深的印象，就是兴致很高，谈兴很浓。

当天上午，小平同志一行到达迎宾馆。考虑到小平同志长时间乘火车比较劳累，需要先休息，上午没有安排活动。安顿好后，我来到小平同志的秘书王瑞林同志的房间，与他商量下午的行程。时间不长，小平同志的夫人卓琳也来了。我们还未聊一会儿，就听外面说小平同志出来了，我赶紧跑出去。小平同志提出要到外面看看，他说，到了深圳，坐不住啊，想到处去看看。我们赶紧调整日程，安排上午参观市容、新建的火车站和皇岗口岸。

汽车刚开出宾馆，小平同志一边用兴奋的目光浏览市容，一边询问深圳经济发展特别是利用外资的情况。我向他汇报，这些年来，除个别年份外，深圳的发展速度都很快，平均年增长率超过20%。利用外资情况也比较好，国有经济和其他经济成分增长也很快。小平同志问外资在经济总量中占多大比重，我回答说约占25%，在总量中不到四分之一。小平同志听了汇报频频点头，他说深圳发展这么快没有想到，他还严厉地批评了那些患有外资恐惧症的错误言论。他说，从深圳的情况看，公有制是主体，就是外资部分，我们还可以从税收、劳务等方面得到益处，多搞“三资”企业不要怕。有的人认为，多一分外资，就多一分资本主义，“三资”企业多了，就是资本主义的东西多了，就是发展资本主义，这些人连基本常识都没有。小平同志接着说，对办特区，从一开始就有不同意见，担心是搞资本主义。深圳的建设成就，明确回答了那些有这样那样担心的人。他斩钉截铁地说，特区姓“社”不姓“资”！这为长期困扰特区工作的重大是非问题的争论划上了句号。

“吸收和借鉴人类社会创造的一切文明成果”

在聆听小平同志的谈话中，我对小平同志关于“对外开放”的论述，感受非常深刻。

1月19日在参观市容的途中，我向小平同志汇报了深圳市经济发展情况，我认为深圳这些年之所以发展很快，主要得益于对外开放。我们不仅从国外引进资金、技术和管理经验，我们进行的土地有偿使用、发展股份制、建立证券市场，以及公务员制度和廉政建设等许多改革和做法，也是借鉴了香港及国外的经验。当谈到股票市场时，小平同志说，也有不少人担心股票市场是资本主义，所以让你们深圳和上海先搞试验。看来，你们的试验说明社会主义是可以搞股票市场的，证明资本主义能用的东西，也可以为社会主义所用。证券、股市，这些东西究竟好不好，有没有危险，是不是资本主义独有的东西，社会主义能不能用？允许看，但要坚决地试。看对了，搞一两年。对了，放开；错了，纠正，关了就是了。关，也可以快关，也可以慢关，也可以留一点尾巴。怕什么，坚持这种态度就不要紧，就不会犯大错误。

小平同志认为，社会主义要赢得与资本主义相比较的优势，就必须大胆吸收和借鉴人类社会创造的一切文明成果，吸收和借鉴当今世界各国包括资本主义发达国家的一切反映现代社会化生产规律的先进经营方式、管理方法。

小平同志的思想为我们加大对外开放的力度提供了强有力的依据和清晰的思路。

“两个文明建设都要超过他们”

小平同志在深圳的谈话中，有很大一部分涉及两个文明建设，并提到新加坡的经验，这是由我们汇报中的一个话题引起的。小平同志所讲的“超过他们”，是指超过亚洲“四小龙”。

1月20日，是小平同志到达深圳的第二天。上午，我和省、市领导陪同小平同志来到深圳国贸大厦。国贸大厦共有53层，楼高160米，是当时国内第一高楼。深圳的建设者在建设国贸大厦时，创造了3天一层楼的纪录，成为“深圳速度”的象征，从而使这座大厦远近闻名。

小平同志登上国贸大厦第53层的旋转餐厅，俯瞰深圳市区全貌，然后坐下来休息、品茶。趁这个机会，我展开事先准备好的深圳总体规划图，比较系统地向小平同志汇报深圳的规划、建设和发展状况。我在汇报中谈到这些年接待了不少国家首脑级外宾，特别是新加坡总理李光耀几次来深圳，并发表过不少意见。概括起来是三句话：一句是中国不能没有深圳，因为它是中国改革开放的试验场；第二句是深圳进行的改革如果成功，说明邓小平先生提出的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路子走得通；第三句话讲廉政建设，他说他当了多年新加坡总理，培养了不少百万富翁，但他自己不能做百万富翁。这实际上表明了一个领导者应具备的政治素质和道德素质。

小平同志当即接过话题说道，广东20年赶上亚洲“四小龙”，不仅经济要上去，廉政建设、社会秩序、社会风气也要搞好，两个文明建设都要超过他们，这才是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新加坡的社会秩序算是好的，他们管得严，我们应当借鉴他们的经验，而且比他们管得更好。

“逐步实现共同富裕”

1月21日上午，小平同志参观了华侨城的中国民俗文化村和锦绣中华微缩景区。省、市领导和华侨城建设指挥部负责人陪同小平同志乘坐电瓶车来到中国民俗文化村各个民族村寨时，沿途各民族演员载歌载舞欢迎小平同志到来。在锦绣中华微缩景区，小平同志乘坐电瓶车参观“天安门”“故宫”，然后在“布达拉宫”前分别与家人和陪同人员合影留念。

在回宾馆的途中，我们向小平同志汇报了深圳支援相对落后地区的有关情况。我提到，深圳市1990年成立了合作发展基金，每年都按固定的比例从财政收入中划出一部分作为这种基金。基金主要为贫困地区开发“造血”型项目，已取得比较好的成效。

小平同志听了表示赞同，他说，将来，发达的地区上缴利润的方式可以改变一下，用发达地区上缴的钱来补内地。当然现在不变。将来国家要抓这个问题。

通过上述谈话可以看出，小平同志考虑问题都是从全国的大局出发，他不仅关心包括特区在内的沿海地区的发展，也非常关心贫困地区的人民，要努力解决贫富差距的问题，最终实现共同富裕。但是这里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就是不搞平均主义。“现在不向你们开刀”，实际就是不搞平均主义。小平同志当时还说，我们不能鼓励懒汉思想，吃大锅饭就是鼓励懒汉思想。这对发展速度虽然较快，但还需要大力支持的深圳来说，显得非常重要。

“首先要敢闯，而不是首先考虑犯不犯错误”

1月22日上午，小平同志来到仙湖植物园。于前一天赶到深圳的国家主席杨尚昆同志在这里与小平同志会面。两位老战友在深圳会面，格外兴奋。他们首先参观了室内观赏区的植物，然后一起走到湖边一片开阔的草地。在湖边不远处，小平同志带领家人栽了一棵高山榕树。

1月23日是小平同志在深圳视察的最后一天。上午8时左右，小平同志和卓琳同志走出桂园别墅，我和夫人赶紧迎上前去，邓林同志抓住机会抢拍了一张小平夫妇和我们夫妇的合影。这是我一生中最珍贵的照片，我一直很好地珍藏着。

8时30分，小平同志的车队开始出发，他将在蛇口港码头乘船前往珠海视察。一路上我反复琢磨，小平同志今天就要离开深圳了，是不是还有一些大事需要向他汇报。经过一番思考后，我把几项重要工作向小平同志作了汇报：一是调整产业结构，抓好高新技术产业；二是放开一线，管好二线，把深圳经济特区建成特别关税区；三是加强法制，依法治市，加强立法执法工作；四是推进农村城市化，把宝安县改为深圳市的三个行政区。

小平同志听后说，这些我都赞成，大胆地去干。每年领导要总结经验，对的就坚持，不对的赶快改，新问题出来抓紧解决。不断总结经验，至少不会犯大错误。

我接着说，您讲的非常重要，我们一定努力干。尽量少犯错误，不犯大错误。

听到这里，小平同志当即严肃地指出，我们首先考虑的是要敢闯，而不是首先考虑犯不犯错误。第二条是发现问题要赶快改正。这实际上是对我委婉的批评，使我受到了深刻教育。

“你们要搞快一点”

车队向西疾驶而去。在蛇口经过“海上世界”，这是由一艘大型邮轮改建成的旅游景点。邓榕指着“海上世界”几个大字对父亲说，这是您题的名。在经过赤湾港时，我简要汇报了港口的基本情况和今后的发展。

蛇口港码头到了。下车前，我对小平同志说，您这次来，深圳人民非常高兴。我们希望您不久再来，明年冬天来这儿过春节。

小平同志下车后，与我和其他市领导一一握手道别。在对我们作一番嘱咐后，小平同志迈步向码头走去。这时，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情景。小平同志走了几步后突然转过身向我走来，响亮地说道：“你们要搞快一点。”这个镜头在电视中曾多次出现，引起很多人关注。

“你们要搞快一点”，是小平同志离开深圳前留给我们的最后一句话，看起来似乎有些偶然和随意，实际上是小平同志思想感情的自然流露。这既是对深圳的嘱托，反映了对深圳的殷切期望，更是高瞻远瞩、运筹帷幄，对加快全国改革开放步伐的全面要求。

（据2002年《党的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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