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言杂谈 说错话的权利┮曲全承
我这人脑子慢，对许多新闻事件的反应总是比别人慢几拍。比如刘强东“性侵门”事件，已经过去半年多时间了，已经不再是社会关注的热点了，可我脑子里还是没琢磨清楚：这么大一家上市公司，员工总数在十几万人，刘强东的身边总该有几个幕僚、智囊或跟班吧？他们的任务之一就是要积极建言献策，减少企业主管的决策失误和行为失当。当强东先生一时性起，要和陌生女子行那苟且之事时，怎么就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坚决反对，没有一个人“死谏”呢？如果强东先生身边都是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谄媚之士，那京东帝国还能走多远呢？我猜想，刘强东犯错误时，“身边人”也知道这样做的危险，但要么不敢说，要么不愿说，于是大家都不说。套用一句俗话，因为缺乏最基本的言论自由，那些“身边人”缺乏最基本的话语安全感，只好看着他犯错误而无可奈何。
说到企业内部的言论自由，我突然想到自己年轻时候的一段经历。那时我刚参加工作不久，偶尔随部门领导参加一些对上级部门的接待工作。有一次陪几个上级领导喝酒，酒过三巡，部门领导看我没有动静，当着客人的面大发脾气：“你这个小曲，架子还挺大嘛！领导来一次不容易，你一句话不说，一杯酒不敬，你是想让领导给你敬酒吗？”搞得我面红耳赤很是尴尬。第二次我有了经验，酒过三巡之后，我马上站起来说：“各位领导，感谢到我们单位做客，我敬大家一杯酒。”哪知部门领导还是不满意：“你有点眼力架儿没有，在场还有那么多人没敬酒，你一个刚毕业的小字辈，有什么资格先给领导敬酒？”这段经历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在一个缺乏宽容的环境里，当一个人人微言轻的时候，你是没有话语权的。也就是说，你行为和言论的对与错，评判权完全掌握在上司手里，因此你对自己行为和言论可能产生的后果完全无法预料。在这种不安全环境里生存的人，只要智商没有问题，一定学会察颜观色 、阿谀奉承的本领：领导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领导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领导说什么做什么，你都连声说好。由此我得出结论，要在一个团队中减少谄媚之士，就必须营造人人畅所欲言的良好风气，给大家以言论的自由。而所谓的言论自由，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从制度上保证大家有说错话的权利。还以喝酒为例，如果某个人在举办宴会时当堂宣布：“今天的宾客都可以畅所欲言，但有个条件，就是说错话的人要拉出去枪毙。”我想，这样的宴会，没有一个人敢讲话。因为怎么确定对错的标准呢？你认为对的话语，别人可能认为错得离谱；明天被证明是真理的话语，今天听来可能就是天大的谬误。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有那个掌握评判标准的人永远是上帝，只有他的话永远是对的。
记得两年前网上也流传过一个京东的故事，而且是被许多“砖家”作为成功案例来宣讲的。故事说的是：当初刘强东在京东战略会上 ，突然宣布要投入巨资建设物流派送体系。这时一名高管站起来激烈反对，参会的不少人也应合。他们反对的理由是，物流是重资产运营，很长一段时间需要负债经营 ，盈利时间遥遥无期，很可能造成京东资金链的断裂。面对这种情景，刘强东说：京东自建物流配送体系是我的决定，我今天不是来和大家商量的，是通知大家，让大家执行。随后，他看着那名高管说:我请你来不是证明我的决策是错误的，我请你来是把我的决策落实到位、执行到位的！一周后，这名高管的位置易人。“砖家”们称赞道，这个案例充分证明，刘强东在企业管理上不优柔寡淡，敢于决策，雷厉风行，这样才使京东不断走向成功。
我当时就感到疑惑。作为一名企业高管，对企业经营行为表达看法是他的责任和义务。为上者可以采纳也可以不采纳，但断然不能以开除相惩罚而闭塞言路。我从来不反对一个企业组织的领导人要雷厉风行，敢于决策，当然我更不认为雷厉风行、敢于决策就意味着独断专行，搞一言堂。恰恰相反，只有让组织成员享受言论自由，敢于建言献策，组织领导人的决策才可能更加科学。而秉持科学决策的雷厉风行，对组织的成长发展才具有正面意义 。封建家长式的雷厉风行，不过是一种基于权力傲慢和掌控欲的无知与鲁莽。
我之所以反复强调，要给企业员工说话的自由，就必须给他们说错话、说不中听话的权利，是因为：其一，说“正确”的话，说“中听”的话是不需要特别强调权利的，自古以来，为大大小小真皇帝、土皇帝唱赞歌的大有人在，皇帝们乐还来不及，哪里会制止？试想，如果刘强东谈完自己建设物流体系的构想后，那位高管马上站起来说：“刘总的决策太英明了，真是高瞻远瞩高屋建瓴，我们早就盼着这一天了。”他还会被开除吗？恐怕不久后就要升迁加薪了。其二，如果只给员工说正确话的权利，那对错要由谁来判定呢？在京东，这个“最终解释权”恐怕只有刘强东有。于是当刘强东先生酒后乱性，想找个妹子消遣一下时，假如有人上前劝阻，他的话很可能被判定为“严重错误”而受到惩罚。因此不给员工说错话的权利就是不给员工说话的权利，就会“千士诺诺”而无“一士谔谔”。从这个道理上讲，刘强东开除持反对意见的高管，和他在美国犯下错误之间就有某种必然的联系。
听到反对声音确实不像听到山呼“万岁”那么顺耳。英明如唐太宗者，听了魏征的逆耳忠言不是也产生过杀了这个狂妄小子的想法吗？幸亏长孙皇后贤明，她劝唐太宗说：“我听说只有圣明的皇帝身边才会有诤臣，你身边有魏征，证明您是千古未有的明主呀，因此我还要祝贺您哪！”魏征这才算捡回了一条老命。因此只要有皇帝在，说真话的危险就很难消除。
“性侵门”事件后“奶茶妹妹”的心里一定不大好受。在这里我想帮妹子出个主意，就是要多学学长孙皇后，当强东一时犯糊涂，听到反对意见要开除谁的时候一定要加以制止。这样做会使强东的事业顺畅得多，拈花惹草的事也会少很多，“你好我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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