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国普兰华工营里 如豆的油灯下,晏阳初奋笔帮华工写家书
1
“寇尔上校,我要向你们严正抗议,要求改善我们华工的条件,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们的同胞……”刚刚来到普兰华工营的第二天,晏阳初就踏进了寇尔上校的办公室,就自己的所见所闻和华工所受的不公正待遇向普兰华工营的负责人寇尔上校提出严正抗议。昨天晚上,从华工营回来后,晏阳初几乎彻夜未眠,华工所受不公正待遇一幕幕在眼前浮现。
“晏,你别忘了,你们中国也是参战国。这些华工,又没有知识和文化,如果我们不严加管理,不知道他们还会闹出什么问题来……”寇尔上校满脸无所谓地回答道。
听了这话,晏阳初很是愤怒,然后就将自己掌握到的华工所受的不公正待遇一条一条罗列出来。最后大声道:“如果华工待遇问题得不到解决,我们将会聘请律师,从法律的途径争取他们的合法权益。甚至,我们还会将我们的情况反映到报社……”
见小年轻来真的,要请律师,还要见诸报刊,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不仅有胆量,而且还有谋略,寇尔上校这才不得不认真对待,语气软了下来。听了寇尔上校的口头承诺后,晏阳初这才离开。从那以后,普兰华工的环境和待遇开始略有好转。
2
这天晚上,晏阳初正在灯下看书,一名华工在门口踌躇着,想进来又不敢的样子。
晏阳初看见了,连忙放下书,走到门口,把华工热情地让进室内。
晏阳初一边请他坐,一边笑着问:“大哥,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吗?”
华工有点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晏先生,我想请你帮我写一封家信,可以吗?”
晏阳初高兴地说:“行啊,你放心,我会认真给你写好的。”
一边说,一边把笔墨纸等书写工具准备好。然后对那位华工说:“大哥,你先要把你家的情况告诉我,信是写给谁的,信里要说些什么,我才好动笔,好吗?”
华工一边点头,一边小声说了起来,晏阳初铺开信纸,拿起笔,一边听他讲述,一边飞快地写了起来。
等华工讲述完了,晏阳初的信也写完了。
华工的信是写给妻子的。在信中,他先代他表达了对远在祖国妻儿的相思之情,然后,嘱咐她在家里要孝顺父母,好好照看孩子,叫他不必为自己担心,自己在法国一切都很顺利,挣的钱会随时汇回家。等战争结束了,他就会马上回去,到那时,一家人就可以团团圆圆的了。
晏阳初先把信看了一遍,然后对华工说:“大哥,你听听,有哪些地方写得不好的,指出来,我好补上。”
说完,他又念给华工听。
华工一边听,一边点头,晏阳初看出,华工有些伤感,估计是想起家里的亲人了。信读完了,华工连连说好。晏阳初就在末尾填上日期,然后写好信封,双手交给他。
华工连忙站起来,恭敬地接过去,千恩万谢地说着感激的话,走出去了。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相隔千里万里,谁不思念自己的亲人?
3
第二天晚上,晏阳初在华工服务中心有事很晚才回家,走到自己门口的时候,他发现门口地上蹲了几个人,人们见了他,都马上站起来,口里客气地叫着:“晏先生,你终于回来了,我们等你很久了。”
晏阳初开了门,把他们让进屋,一边点灯,一边问他们:“你们也是找我写信的吧!”
“是的,晏先生,打扰你了。”
“没什么的,这样吧,我们抓紧时间,你们一个个地来,把你们的情况说给我听,好吗?”晏阳初铺好了信纸,拿笔在手,坐下了。
民工们连连说好,然后站在前边的一个先走上前来,小声说着家中和自己的情况。其他的人静静地站在一边,生怕打扰晏先生,一点声音也没有,等前边一个写好了,第二个才悄悄地跟上去。
这天晚上,不时有人进进出出,但都没有一点声音,等晏阳初写完了最后一个,夜已经很深了。
他打开窗子,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夜,伸了伸手臂,长长地出了口气。从书信内容来看,这里的每一个华工,他们的家里都是那么的清苦,这也是他们远赴欧洲战场的主要原因。
他粗略地算了算,这天晚上一共写了十多封书信,他有点累了,胡乱洗漱了一下,就上了床,心里想:明天晚上,来写信的人肯定还会多得多啊!
4
第三天傍晚,晏阳初早早地吃了晚饭,就准备好笔墨纸砚,门大开着,等待着同胞门的到来。
天还没有完全黑透,就有人陆续来到门口。晏阳初就马上为他们铺纸写信。这个夜晚,没有风,有点闷热,华工们都站在门外等。室内的华工不停地为他打扇。也不知写了多少封信了,他觉得脖子、手臂有点酸痛,就停下笔,伸了个懒腰,旁边一个民工马上为他递上一杯水:
“晏先生,你润润口。”
晏阳初接过,咕噜咕噜喝了几口,又埋下头认真地写起来。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不知谁轻轻地打开了窗子,偶尔地,有一缕凉爽的风吹进来,吹得灯光也摇曳起来,一个华工赶忙用手臂挡住了。
晏阳初一点也不觉察,只是埋头疾书。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他倦得实在支持不住了,他站起来,走到门口,去透透气。
就着朦胧的夜色,晏阳初看见门口站着两排长长的队伍,每个人都安静地望着他。他被这场面惊呆了,轻轻问门口的一位华工:
“大哥,你来多久了。”
“晏先生,我吃了晚饭就来了。”
晏阳初有些感动,又有些不解:“你们站了这么久,怎么没一点声音啊?”
那位华工回答道:“晏先生,你那么辛苦为我们写信,我们怎么好意思打扰你呢?”
晏阳初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到法国以来,他所多见到的多是同胞们粗鄙的言语,散漫随意的动作。而现在,他们是那么安静地自觉排队,他们的天性,本是这样的淳朴和善良啊!
“你们别急,我马上就进去继续写,不会让你们等很久的。”晏阳初说完,又走到桌子边,埋头疾书起来。
那个平常而又普通的晚上,在法国北部这个叫普兰的僻远的军营里的一角,夜色朦胧,暑热正渐渐退去,先前那零星昆虫的啁啾,也随着夜的渐深而逐渐停止了鼓噪。室内,如豆的油灯下,晏阳初在快速地书写着,他的旁边,一边是一个小声交代书信内容的华工,另一边是一位手执扇子的华工,轻轻地扇拂着。
异国的夜晚,是那么的静谧,可每一位华工心中都涌荡着一股暖流,他们的眼前,仿佛出现了祖国美丽的山山水水,故乡熟稔的一草一木,乡亲们熟悉而赣直的乡音,还有,日夜思念的双亲容颜,妻子的温声笑语,小儿的童音呢喃……
5
几个星期下来,晏阳初只要走出去,远远的,华工们看见了他,都会热情地打招呼,恭敬地叫一声“晏先生”,晏阳初也总会停下来,微笑着问他们几句。华工们都很信任他,尊敬他,也总是把掏心窝子的话说给他听。
转眼间,酷热的夏季过去了,迎来了凉爽的秋日。俱乐部也在工作之余为华工们组织了一些文娱活动,华工们原汁原味的山野情歌,粗俗逗趣的笑话,常常惹得在座的华工们哈哈大笑。每当这时,晏阳初也会走上台去,高歌一曲,美丽的歌喉引来下面的华工们热情的掌声经久不息。
和晏阳初熟悉后,华工们常常会问他一个问题:“晏先生,我们到法国来,是因为家里实在艰难,来挣钱养家的。您读了那么多书,完全可以做官发财的,为什么也到这里来呢?”
晏阳初听后,总是微微一笑:“我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听说了你们工作的辛苦和遭遇的不幸,心里很难过。觉得自己有义务来帮助你们,尽我自己的一份力。”
“唉,现在我们国家太软弱了,弱国的人民在外面,常常会受到一些不公正的待遇的,我在外求学多年,很清楚这一点。我在想,如果我的到来,能给你们哪怕是一丁点的帮助,我就很高兴了。”晏阳初有些感慨。
——本文节选自苗勇《晏阳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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