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橱，藏着作家们的隐秘 ◎赵波
当阅读不再只是读书人的事，阅读者与被阅读者，都变得愈发时尚。英国时尚作家特莉·纽曼的《名作家和他们的衣橱》，堪称是来自文学圈的“穿衣指南”与深度“时尚八卦趣谈”。它让50位伟大的作家不再隐身于作品之后，而是来到人们面前，在感知其对衣物品味的同时，洞悉其穿着与作品之间千丝万缕的关联，从而窥见其真心。
琼·狄迪恩是《名作家和他们的衣橱》的封面女郎，众人熟知她是从其作品《奇想之年》《蓝色的夜》开始，作为美国国家图书奖获得者、新新闻主义的代表人物之一。1968年，她的首部非虚构作品《向伯利恒跋涉》出版，在文学界引发轰动，摄影师朱利安·瓦塞尔受《时代周刊》委托，在加州的作家家里拍摄了一组图片，其中一张，她慵懒地靠在新买的科尔维特跑车上，随意披散着头发，漫不经心地趿拉着人字拖，夹着香烟。这组照片至今仍在时尚界赫赫有名。狄迪恩与时尚界的关联很深，曾在时尚圈从业十年，她的穿衣风格举世称颂，即便80岁高龄依旧担当代言人。令人唏嘘的是，丈夫、女儿相继离世，其撰写了回忆录《奇想之年》和续作《蓝色的夜》。这是两部感人至深的内省之作，带领读者走进失去至亲后的她那纷乱如麻的心。她说，“我们全部的生活（作家尤其如此），靠的是用叙述的笔触，描述不同的形象，凭我们学到的思想，来封存我们实际经历的千变万化的风景。”在《蓝色的夜》中，她把服装作为记忆的隐喻，将她“实际经历的千变万化的风景”冷静地、看似漫不经心地揉进作品里，一如她那充满创意、宁静放松、老于世故的着装品位。
1871年普法战争结束后，到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前，这段时期在欧洲，尤其在法国历史上被称为“美好年代”，此时乐观主义盛行，文学、艺术、文化繁荣发展，可谓“黄金时期”。堪称法国20世纪文学代名词，1871年生于巴黎的普鲁斯特，恰逢美好年代的开端。他戴洗熨平整的白手套，扣眼中别着从昂贵的拉绍姆花店买来的卡特兰鲜花，系一只硕大的领结，头发梳成波浪型，抹着头油，留着小胡子，处处体现着那个时代的精致与优雅。法郎士说，“人生太短，普鲁斯特太长。”皇皇七卷的《追忆逝水年华》深刻展现了普鲁斯特的灵魂与精神，三千多页的大部头除了探讨生命、爱情和艺术的意义，贵族的兴衰外，还呈现了衣服的价值。普鲁斯特在书中描述了19世纪末最时髦的沙龙里常见的风格时尚与优雅装饰，普鲁斯特对衣料、剪裁的关注，表明了其个性和社会地位，也满是追忆和怀旧之情。身患哮喘病、怕自然光和声响的普鲁斯特在铺着地毯且四周墙壁铺满软木的房间，用生命心无旁骛地写下《追忆逝水年华》，为人类留下他一生的灿烂。
人们带着明确的生理性别来到世界，却并非生来就“会”穿得如同自己的性别。服装不仅能防寒保暖，抵挡日晒风吹，更是紧贴皮肤之外人们选择的第一层本色。诗人、“朋克教母”、凭借回忆录《只是孩子》赢得美国国家图书奖的帕蒂·史密斯，最引人注目的中性穿搭风如今备受追随者推崇。然而在成长过程中，她却曾因自己的外表，极其困惑过，因不像其他女孩那样梳蜂窝发髻，而被嘲弄过。直到后来，她发现艺术，读兰波，画画，写诗，才彻底解放了自我。她在接受采访时回忆说，自己很小就知道不想要什么，不想抹红色唇膏，母亲让她刮腿毛时，她会问为什么。她说，“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向外界展示一个不同的自己。”1975年，她的首张专辑《马群》发表。其封面照片由她当时的伴侣、传奇摄影师罗伯特·梅普尔索普拍摄。她身穿白衬衫、肩搭黑西装的形象自信迷人。她曾说，“这是我一贯的穿衣方式。”可以说，史密斯的标志性风格就是自由随心。自从她来到纽约，发现了自由，她就一直在探寻与发声，活出“我就是我”。她用经历展露诗人的灵魂，证明不该让别人定义自己，找到自我，是值得穷极一生追索的命题。
作为法国象征主义诗歌的代表人物之一，天才诗人兰波仅活了短短的37年。他至今为人称颂的、如被缪斯手指触碰过后而留下的诗篇，其实都集中发表于15岁到20岁。他说，“人必须绝对现代。”从他后世那一长串的崇拜者名单，或许可见他实现了他的“现代”。雨果称兰波是“婴儿莎士比亚”；亨利·米勒说兰波是“众多流派之父”。兰波15岁从家乡小城逃到巴黎；17岁就立志成为真正的流浪诗人，他抛弃一切，不洗澡，带着满身的虱子在城里四处游荡，系着破布条打成的领结，不断逃跑，无家可归；21岁后，他甚至不再写诗，后来消失在非洲，在最后的岁月里靠打零工度日。在兰波身上，人们看到一个永远狂放不羁的少年之魂，褴褛的衣服和邋遢的外表是其激进和反叛的真实袒露，是其中释放的青春魅力。没有人能永远年轻，所以才向往兰波，渴望纯粹与激情，渴望为实现心中所想不顾一切、奋不顾身，渴望实现如兰波那般恣意张扬的青春。
塞缪尔·贝克特说：“不戴帽子就无法思想。”
唐娜·塔特说：“衣着讲究与作家的职业并不相悖。”
弗吉尼亚·伍尔夫说：“衣服能改变我们对世界的看法，也改变世界对我们的看法。”
波伏娃认为：“盛装打扮是女性自我陶醉的具体形式……通过这种形式，被剥夺了权利而无法做任何事情的女性，感到她进行了自我表达。”
奥斯卡·王尔德写道：“自己穿什么，什么就是时尚。他人穿什么，什么就不是时尚。”
玛雅·安吉洛以为：“寻找真正适合自己的时尚。坚持自己的标准和原则，而且只有这样做，你才永远是时尚的。”
《名作家和他们的衣橱》里涉及的作家都有着令人难忘的公众形象，他们从不追随时尚，而是令时尚自动追随。在这本书中，作家们的衣橱成了泄密者，幻化成通幽小径，带人们走进作家的个人世界，抵达他们的内心。
《名作家和他们的衣橱》，特莉·纽曼/著，人民文学出版社2020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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