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花地丁的谦卑

农村大众报 2019-08-26 14:12 大字

刘文波

西岭脚下的蔓草滩上,草们长得无拘无束,欢实自在。

茅草站成一片缩微的森林,将空气织得密不透风,把繁盛的心事藏在深处,慢慢咀嚼,春来一丛葱绿,秋来大地酡红。茅草们活得潇洒超然。野蒺藜将手脚伸向邻家的屋檐墙角,开出羞赧的小黄花,骄傲地开在每一个春日里,等着蚂蚁或蜂蝶们光顾。蓬子菜,也是草,如邻家小女初长成,还弱不禁风,它们靠团结在一起,前呼后拥地站成一片来打场子,在风里吆喝出强大的阵势。

春荣夏长,秋枯冬凋,这就是草们的命。没有恣嗟,慨叹,只有顺天应时的自然认命。因此,草们长得自在率真。有时雨水来得稀少,草地便一片落寞,老气横秋,虫儿也懒得叫唤;而一夜好雨时至,草滩又喧哗热闹得如市井街衢,将整个草滩的寂静喊破。

草木一生,也如岭下村子里的烟火一生,庸常实在。如一匹老粗布,粗糙熨帖,禁穿耐磨。适合长久静默在岁月深处。

紫花地丁也是在其中的。通常,四周还一片枯黄,跟黄土地一样的沉闷乏味。紫花地丁就急匆匆地开了,先试探性地伸出几片叶子,紧跟着就开出三五朵小花。

它是那么的弱小,那么微漠,在大地荒芜,春风都没放开呼吸的时候,拘谨地开着。没有人会特别地留意它。除非你是用心的。十几片披针形的叶子,像掬在一起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承托着呵护着精致的花薹,像天使手里的火烛。紫色的小花幽微地开在绿叶之上,又像小小的紫色火焰,点燃了绿色,也想引燃这个空气稀薄的春天。

它们低低地开在荒草丛中,雾一样朦胧,梦一样缥缈,不想引起任何的注意。它们实在是过于渺小了,除非连片地开在一起,才能形成一种浩瀚而惊心动魄的阵势。而紫花地丁是不善于拉帮结派的,它们是天生的自由派,无羁无绊。它们零零散散地开在荒野的田塍,沟畔,像星星点灯,像欲说还休的心事,等待每一个解花人。

因此,要想读懂它,你得放轻脚步,俯下身子,去接近它,注视它,它才能走近你的内心。

紫花地丁的花是精致的。要想看懂它,你得双手伏地,蹲踞在它跟前,才会看到有一只两只三只无数只紫色的丹顶鹤在振翅欲飞,声音清唳。它又那么安静地开着,娇小,幽雅,不喧哗,不浮躁。每一朵花里,端坐着一位端庄秀丽的少女吧,静静地待在时光里,吟哦梳妆。细若游丝的香气引不来踟蹰的蜂蝶,细微的花瓣,也只能孤芳自赏。可是它到底开了,开在百花之先。低低的,不声张,尽量矮着身子,开自己的花,过自己的日子,不管春寒料峭的寒风说长道短。比之于那些硕大艳丽的花儿,紫花地丁开得让人心动又心疼。

紫色代表神圣、尊贵、慈爱,自古以来紫色更是宗教的颜色。在基督教中,紫色代表至高无上和来自圣灵的力量。紫花地丁啊,你的柔弱的花冠里,原来一开始就注释着什么是至高和尊贵。你把头颅放得这样低,却掩不住世袭的尊荣与高雅。

就这样低低地开着,贴近泥土,贴近尘埃。如爱的告白,将自己的心事全盘托付给这个即将到来的春事。

紫花地丁的花语就是诚实。这诚实其实就是最真诚的内心告白。

拿破仑也醉心于紫花地丁,他的追随者便以紫花地丁作为党派的徽记。拿破仑被流放到厄尔巴岛时,发誓要在紫花地丁花开的时候重返巴黎。1815年3月,女人们身着堇色的华服,把紫花地丁的花瓣洒在皇帝的必经之路,迎接他的到来。今天,法国的图卢兹,每年都要举办紫花地丁节,来纪念那位戴着紫花地丁花蕊席卷欧洲的帝王。

紫花地丁是谦卑的,低调的,更是超脱的。在中药里它的功效性寒微苦,清热解毒。只有含着苦,体味得了苦,才懂得百味的。有许多的事是不需要过多的表白争论,在无言的修持里,紫花地丁自会用自己的花儿来证明谁开得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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