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码头与“美人凳”
□李思悦
我以前读大学时常从长江三峡巫溪县乘船南下去巫山,每过险峻陡峭的庙峡,就从船舷望到不远处那株黄葛树越来越大。我知道,龙溪镇又到了。我嗅到了它的气息。
龙溪,这个静卧于大宁河中游的老镇,在历史的褶皱中凸现花岗石般的嶙峋质地——南宋时的天赐城,清嘉庆年间的禹王宫、寨子堡、擂鼓台,道光时期的堤道、法国教堂、乡绅碉堡,建于上世纪40年代的苏家洋房;曾经热闹非凡的人民公社大门被砖石封堵,透过粗大的柱子和横眉上的五角星,依稀可见当初的风貌……
沿河老屋,一扇扇用竹竿撑起的窗户,依旧半开半掩,是在听风,听雨,听梦,还是在等待另一次久别重逢?重重山峦间,一弯绿水宁静地呵护着老镇的岁月记忆。
这里的老房子,大多已破败,但掩不住那青山绿水间的妩媚。当地人们因交通不便而存下许多遗风,自耕自足的劳作生活方式在今天依然存在,铁匠铺的生意依然红火,火箱会在每天拉得炉火熊熊,砧墩上是有节奏的叮当之声。
老房子屋檐旁,那些槐树俯下身来,在河风的吹拂下伸展开它们的叶子,叶心还是碧绿色,叶缘却变成红色的了。受到花香的激励,龙爪槐也在树冠下挂出了零零散散的花絮儿,贡献出一些甜里透苦的香气。我想,能走在这样的街道上真是幸运。
龙溪镇当年开有许多供船工歇脚的河铺子。铺子门面上大多挂着小布幡。店主大多是桡夫子(船工)的女人。女人们平时在镇上一边纳鞋垫儿一边卖点小食品,她们生命的存在,仿佛就是为了等候男人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桡夫子管这些女人叫滩姐儿。滩姐心忧自家的男人常年在外,出门便如断线的风筝再无踪影。因此她们每次看到男人回来了就欣喜异常。而那些始终等不到情郎的滩姐儿,也乐于把一些陌生俊朗的桡夫子当情郎对待。若对方想留下过夜,她一般不会拒绝。
龙溪河畔那棵千年黄葛树,神奇得近乎天方夜谭。我曾听当地人讲,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它曾在短短一月内经历了由绿叶变黄、黄叶掉光、发出新芽、再重新恢复枝繁叶茂的“变脸”过程,浓缩了一年的四季更替。可怜大树,或许是长久杵在岸边太孤单才变着戏法自娱自乐。
以前我每次乘船经龙溪时都要上岸打尖,坐在河边的长条石凳上边吃东西,边看大宁河上船来舟往。石凳光滑冰凉,凳面油亮如镜,被当地人称为“美人凳”。
龙溪镇自古是个出美女的地方。不知何时开始,镇上一些年轻女子喜欢来石凳上静坐,她们微托粉腮,对过往客商或浅浅一笑或淡淡一瞥;更多的女子则久坐不走,窈窕的腰肢儿像是与石凳生生连在一起似的。原来,这些女子是在思念自己的情郎,盼着他早些归来。风雨如磐,年年月月,未改初衷。
我一直觉得,那些看似清凉的石凳其实是有温度的,它的温度如深藏在山体内核的岩浆,总在默默积蓄能量,或许它是在等待一个热切诉说的喷火口。朝云暮雨,寒暑更迭,石凳熨帖地感知着远去桡夫子的生死冷暖,也陪伴着女子们流水般逝去的朱颜,更承载了眷属对男人风里来雨里去的担忧。九曲十八弯的大宁河,藏着太多噬人的暗礁,有着太多未卜的生死,有的桡夫子回来了,有的永远没有回来。这让我想起沈从文先生《边城》里那句话:“到了冬天,那个圮坍了的白塔,又重新修好了。那个在月下唱歌,使翠翠在睡梦里为歌声把灵魂轻轻浮起的年青人,还不曾回到茶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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