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昕随笔二则渐行渐远的故乡

池州日报 2018-05-22 07:19 大字

我翻开贾平凹的《秦腔》,就像站在了清风街口,看到一个村庄悠长的时光。

没有轰轰烈烈的故事,满纸生活的烟火味和生死悲欢的感叹;没有一个主要人物,每一个人都是自己生活的主角。那么多琐碎的片段连在一起,就是一个村庄的历史,凝结着淡淡的忧伤。

每个村庄好像都有个特立独行的疯子,“我”张引生就是清风街人嘴里不着调的疯子。小说以“我”—一个疯子的视角来写。“我”的疯病并没有多么荒唐。“我”深爱着白雪,一如既往,却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我”不满村委会的决议,写下小字报;“我”死心塌地跟着夏天义淤七里沟,累活脏活全都干……“我”听见别人听不见的声音,关心没人注意过的动物,甚至一棵树的哗哗响,一片云落下来。这样的疯子实在是村庄不可或缺的人物,而这样的视角又那样合情合理。“我”是一个公正的人物,独立于村庄每户人家之外,却又深深扎根在清风街的土地上,看破了家家户户的喜怒哀乐,人情冷暖。

日子轻轻翻过,云淡风轻。老一辈的人还在忆苦思甜,新一代人已打点行装,眼睛看向外面的世界。清风街修了国道、盖起了农贸市场,新一辈人再不愿在土地里刨食了。留在村里的设法挣钱,远走的都不再回来。没有一技之长的农民在城市里历经艰辛,也不想再回到土地。“土地是最不亏人的”老主任夏天义一生都匍匐在土地上,他实在想不通农民离了土地要如何生存。他反对占地建农贸市场,与村委会唱反调,坚持到七里沟淤地,最后死在了七里沟。一个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土地的老主任,终于成了土地的一部分。

荒芜的除了土地,还有渐渐没落的秦腔。剧团演出的秦腔越来越不受年轻人的喜欢了,最后连剧团自身也解体,成了红白喜事的乐班。夏天智爱着秦腔,农民们都能吼上几句,可秦腔终究在现代化冲击下逐渐改变的农村里没落下去了。秦腔演员白雪成了普通的农村妇女,在省城工作的丈夫也以没有共同语言为由离婚。乡村的新年没有了社火和往昔的热闹,村庄只剩下老人妇女和孩子,渐渐冷清的清风街又何尝不是无数正在变化着的村庄的影子,渐行渐远,最后消失。

清风街的格局分为东街、西街、中街;清风街的人,大家族夏家白家,其他小姓。鸡鸣声中,村庄在晨曦中醒来,炊烟袅袅。街面上各家的饭菜香飘过院子的树、飘过土地庙。走动的人们互相招呼,跨过小桥,去菜园或田地,望着风吹过田野。不知何时,当一个村庄开始发酵出乡愁,那一定是没落的初始。生活在清风街的人,只看到日子的捉襟见肘,汗水泪水让日子变得湿漉漉。面对乡村的炊烟袅绕出诗意的人们,定不会知道土地的厚度。

故乡以何种形式存在?对于很多人,它已成为了一个概念,一个陌生的名词。土地上盖起了越来越多的房子,修起了越来越宽的道路,我们多么欣喜于时代的发展和生活的改变。当村庄在时光中慢慢消失,当固守故乡和土地的人渐渐老去,我们连记忆都开始模糊,更不用说站在往昔的土地上去寻觅过往了。故乡陌生化,也许你所想的只是故乡的影子,真实的故乡永远不敢触及。贾平凹在《秦腔》的后记中提到,写这本书是“清风街的故事为碑,行将过去的棣花街”,故乡从此失去记忆。每一个被提及的故乡,都是一段难以忘怀的乡土情缘。而那些在时光中渐远的故乡,究竟去了何方?

到远方去

去远方,寻找真正的乡愁。当我翻到威廉·萨默赛特·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的最后一页,我好像明白了查尔斯·思特里克兰德让世人无法理解的一生。

放弃优越安稳的生活,抛弃拥有的一切,打破世俗的约束,不顾任何人的眼光和冷嘲热讽,只为追寻精神的自由。思特里克兰德做出的决定让所有人大吃一惊。佛教里说“放下,你就拥有了一切。”思特里克兰德并不懂佛教,却用实际行动,苦行僧一样在世间苦苦追寻精神的家园。高贵的地位、美貌的妻子、优雅的举止……世人羡慕的一切如同枷锁让思特里克兰德的生活迷茫而拘束,当他逃也似的来到了大千世界,尽管常常食不果腹,衣裳破旧,住宅寒碜,但身不由己的创作激情和心灵的自由让他根本顾不上这些身外之物。等他在塔希提岛,在远离社会和文明的伊甸园,用心创作了世界上最伟大的作品,最后付之一炬。他用与生俱来的骄傲和蔑视再一次傲视了这个世界。生前贫困潦倒,无人问津,死后却备受关注,那些曾经无人欣赏的画作竟一时难求。

人们总是对天才不够关心。思特里克兰德在世人眼中只是个怪异的人。但真正的天才从来都是沉默寡言的,似乎只有作品才是他与世界交流的唯一方式。而最后证明他的价值的,也正是他的作品。思特里克兰德从来不在乎别人的评价,伟大的人就是这样的特立独行。然而对于别人的关心,他却保持距离和冷漠,以至于伤害了像斯特洛夫这样的热心人。或许没有人能走近他的心灵和精神,长久的孤独让他已经不善于世俗的交往了。

在塔希提岛,思特里克兰德找到了理想的心灵栖息地。“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这是一片远离尘嚣的精神家园。美丽的自然风光,无拘无束的生活方式都是思特里克兰德半生苦苦追求的。住在理想的地方,做着喜爱的事情。多少文人墨客在出世入世之间徘徊,留恋着风花雪月,向往着云淡风轻,真正看见那月光的又有几人。有些祥狂为了东山再起,有些不羁仍心有不甘。把名利抛却,把羁绊拿掉,孑然一身徜徉于天地,或许庄子懂得,陶潜懂得,很多年后异域的思特里克兰德也懂得。

沉迷于物欲,再无人记起乡愁了。书中穿插的一个小故事让人记忆深刻。一个叫亚伯拉罕的年轻人,放弃光明的前途,选择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差事,过着人们眼中糟糕的生活。人人都认为他把自己毁了。可是“难道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住在令你感到幸福的地方、过着内心安宁平和的日子就一败涂地吗?当个出色的医生、年入一万英镑、娶个如花似玉的妻子,就是成功人生吗?我想这要取决于你如何理解生活的意义,对社会做出哪些贡献,以及你对自己的要求。”谁又能体会到亚伯拉罕在亚历山大港回家了一样的身心自由的美妙滋味呢?比起异乡的愁苦,故乡给人的心灵自由与慰藉是无价的,而多少人都在身不由己中苦苦挣扎,在物欲里难以自拔。思特里克兰德也找到了故乡,他同样是幸运的。塔希提的每一个夜晚,都宁谧安详,空气里满是花儿的芬芳。触手是模特,自己就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思特里克兰德的原型是画家高更。在高更的画作里,塔希提岛的一切原始美丽。高更后来重回了法国。但我更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着思特里克兰德这样执着于远方,最后埋骨于远方的人。他乡即吾乡。远方或许没有诗,但一定会让你从眼前的苟且里解脱,涤除玄鉴,内心澄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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